他眉一挑,喜色流露,「鄒大夫終於願意見我?」
打師父從鄒大夫那裡取得各色藥丸後,皇帝原本被折騰得七零八落的龍體,一點一點慢慢修補起來。他對鄒大夫的醫術深感佩服,幾度想透過師父見鄒大夫一面,但對方不同意。
「人家是神仙,哪肯沾染俗事?」若非他面子大、臉皮厚,硬逼著當人家的「至親好友」,那些藥丸……賀巽想都甭想。
「不是鄒大夫,那是……」
四空大師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怎麼會找上你,怎麼會腆著臉毛遂自薦嗎?」水到渠成,是該解答了。
「因為師父欠下某人恩情。」這點他很清楚,師父說過是為了報他人之恩才找上自己。
但賀巽對那人存有戒心,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在不知對方目的之前,儘管師父待自己一心一意,但多疑的他始終無法真正放心。
只是每回問到這個,師父總三緘其口。現在,是時候了?
「想見他嗎?」四空大師捻了撿鬍鬚。
「當然想。」
「先成你的親吧,待婚禮過後來一趟。」
賀巽才要應聲,然隔壁房裡一聲拔高的「那人不行」打斷他的話,那聲音像待宰的雞被掐住脖子。
足盧予橙的聲音!
在晴蘭消失的同時,盧予橙也不在京城一,不管賀巽如何多方打聽也找不到兩人,現在他出現了,那麼晴蘭是不是……
想也不想,賀巽拋下筷子起身。
酒不行、菜也不行啊,萬客樓裡客人少,經營上確實有問題,得大力整頓才能改善情形。
自從知道要嫁給賀巽之後,晴蘭請房玉和盧予橙出京,幫著把賀家開在各處的鋪子全給逛過一輪,結論是——經營者不上心,管理者沒能力。
情況再這麼維持下去,幾年前經營得風生水起的鋪面,只能維持一個活不活、死不死的局面。
「晴晴,你別再逗橙哥哥,你沒見他抓腮撓頭心急的不得了,你好歹說說夏家接你回去是要做啥?」房玉放下筷子,推推晴蘭。
「我都十四歲了,你覺得呢?」這不是明擺著嗎?
「給你照親事?」房與見盧予橙皺眉松眉、松眉皺眉,一句話卡在喉間似的,便開口替他問:「你還沒及笄呢。」
「這年頭十三、四歲出嫁的女子也不是沒有。」
「換言之,夏家已有安排?是誰?四陵候府的陳三少?」
「那人不行!」盧予橙道。
「怎麼不行?」房玉被他拔尖一嗓子給嚇得大翻白眼。
「陳三少是個急色鬼,身邊的通房姨娘都可以組一班唱大戲了,他給晴晴提鞋倒水都不配。」
盧予橙仍然喜歡經商,一間小小的書肆,讓他經營成全周朝最大的書鋪子,眼下已有十幾家分店,他的鋪子捧紅了紫霞先生、南寧大師和權權姑娘,眼下他們親手制的文房四寶,由他獨家賣出。
去年他還開起木材店、磚瓦店,手下有一大群工匠幫他到處蓋房,他還培養起許多庭院設計師,現在但凡兜裡有幾個錢的,都想請他造房。
如今盧予橙也算得上大商家,送往迎來的,多少知道名門貴戶裡那些齷齪事。
房玉道:「陳三少不行,那徐尚書家的二少爺呢?夠潔身自好了吧。」
「那人就是根木頭,打三棍都放不出個屁,跟這種人過一輩子太憋屈。」
「李侍郎家的五少爺呢,風雅卻不風流。」
「那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又蠢又笨,會作兩首酸詩便自覺高人一等,嫁給這種人沒前途。」
「趙太傅家的長子呢,十八歲考上三甲進士,有幾分本事,會說話會做人,不是塊木頭,身邊沒有通房姨娘,可以了吧?」
「他是庶子,還有個性情刻寡的嫡母,晴晴嫁過去肯定會被磋磨。」
房玉說一個,盧予橙反對一個,每個反對都讓晴蘭心頭滲入幾分微甜,這才是親人啊,事事為她著想的親人。
「那賀巽呢?有本事、是皇上跟前的紅人,身邊沒有女人,又沒有父親母親,媳婦不會被蹉磨,行了吧?」
房玉提到賀巽,晴蘭心底震了震,他竟讓玉姊姊點到名?
小臉微紅,正想開口把話說明白,不料盧予橙卻比她還快一步說:「不行。」
「為什麼不行?」
「因為他……太厲害,男人太厲害,女人會被壓得喘不過氣,一輩子憋悶哪能過上好日子?」
啥,這也算理由?房玉的白眼快翻到後腦勺,道:「依你的說法,晴晴誰都不能嫁囉?家世好的嫌嫁亂,家世不好的擔心人家貪晴晴的錢財,有爹娘怕被欺,沒爹娘嫌教養不行,傻的不行、厲害的也不行,那你來說說,要怎樣的人才配得上我們家晴晴?」
「自然是要真心稀罕晴晴的。」
此時賀巽推開門,冷冽的目光落在晴蘭身上,他板起臉孔,等著她給解釋。
解釋她為什麼憑空消失?解釋她為什麼讓自己那麼擔心焦慮?解釋她怎能不考慮他心情?也解釋解釋為什麼人在京城,卻不見他一面?
這回,他非要逼出她的身世家底,不管朋友還做不做得成,他都要掌握她的所有訊息,他不允許她第三次莫名失蹤。
他的眼睛再冒火,他的怒氣已經燒到頭頂心,晴蘭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是不想見他叫,實在是所有的事全擠在一塊了,她無暇去找他。
王嬤嬤的死讓她心慌意亂,她想為嬤嬤討回公道,進侯府本打算求得正義,卻沒料到把自己的終生給定下。
侯府可能怕她溜走,派了下人從早到晚跟著,她無法脫身,好不容易今天逮著空兒出門,也只能先見玉姊姊和橙哥哥,因為他們勝負重任,要幫自己查看賀家產業。
尚未出嫁,她已經準備好接手賀家攤子。她打定主意,要比前世幫周勤那樣更用心幫他。
誰曉得運氣這麼背,竟就讓他給當場捕獲了。
房玉瞪了盧予橙一眼,背後說小語被當場活逮了吧,就說日不能論人,夜不能議鬼,瞧瞧,這會兒多尷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