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拿什麼東西騙我?你才是被騙的那個吧。」
啥?連祖母都知道?這下子所有人都要以為他眼皮子淺了,悶極了,可是……紫霞先生的硯耶……他就不信,有幾個人眼皮子能深得起來。
太師椅上的賀老夫人打量起晴蘭,果然是好樣貌,別說男子、便是她這個老太婆見著也都喜歡的,更教人歡喜的是她的氣度,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寵辱不驚,這丫頭相當不錯。
「問祖母安。」晴蘭屈膝。
「為什麼來?」
「大周以孝治國,新媳婦進府,自該向長輩問安。」
她當自己是新媳婦,可阿巽認嗎?
晴蘭不疾不徐、不驚不懼,分明心知自己將面對多少困境,卻不愁眉低頭,這樣的堅定與毅力,值得高看。
「我是不管事的閒人,幫不了你,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與祖母說話不算浪費時間,何況……做任何事都需要帶著目的嗎?孫媳婦不認為。」
不帶目的行事?這話說服得了小孩,可騙不來她這歷經風霜的老太婆。
「跟老太婆說話,不覺得無趣?」
「從小到大我覺得最有趣的時光是賴在王嬤嬤身邊,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嬤嬤曾問我:『知道幸福長什麼樣?』我回答:『榮華富貴、光宗耀祖?』嬤嬤說:『不對,幸福是無事擾人,是你笑笑我、我笑笑你,說說東牆、批批西牆,瑣瑣碎碎過完一生。』」
「那位王嬤嬤很有智慧。」
「嬤嬤不識字,經驗全是在歲月中累積,她無子無孫、無依無靠,卻生就一副豁達性情。」
「王嬤嬤是?」
「她是承恩侯府下人,我母親的出身配不上高貴的承恩侯府,生下我後,我們母女被發落到莊子上,母親早逝,是嬤嬤一路照料我長大。」
「怨嗎?」
「不怨,與其把力氣用來恨人,不如用來改善生活,我做點小生意,足以養活我們祖孫倆。直到嬤嬤過世,直到侯府把我接回去,直到……眼下。」
晴蘭聳聳肩,分明無奈,笑容卻一直存在,承恩侯府虧待,她無半句批判,阿巽苛待,她滿眼豁達,她習慣解決困境,不習慣抗議困局。
「你和阿冀的事,我幫不上忙。」賀老夫人重申。
「我懂,但我在賀府一日,就會與祖母請安一日,這是本分也是責任。」
這麼堅持啊?但是,能夠堅持多久?賀老夫人很想看看。
「不嫌無趣的話就來吧。」
「多謝祖母。」
「今兒個已經不早了,先回去吧!」
「是。」她轉身退出。
看著她的背影,方才一直沒說話的賀洵橫眉怒目地開口了,「祖母,您別被她欺騙,她足智多謀、狡滑奸詐,慣會收買人心。」
賀老夫人偏頭望他,哂道:「你被收買了?」
「當然沒有。」
「是囉,那麼貴的文房四寶都沒收買到你,幾句請安問候,哪能收買我這個老人精?」
呵呵一笑,賀老夫人讓林嬤嬤扶著進屋,對這個孫媳婦,她有幾分期待。
望著晴蘭,白叔方喉嚨卡卡的,他有想哭的感覺。
「好端端的,你幹麼冒充別人啊?李代桃僵好玩嗎?」白叔方氣死她了。
晴蘭無奈,怎地所有人全當她熱愛當西貝貨?
撇唇,她瞄一眼他身後的賀巽,噘嘴抗議,「我是桃子,不是李子。」
誰跟她論桃子李子,他的意思是……厚,看中的小娘子被老大給截胡,而截了好貨的老大還嫌貨色差,氣吶、悶吶、煩吶!
看看晴蘭、再看看老大,所有的不滿只化成一句輕歎,「你還好嗎?」
這種情況,好得起來才有鬼。
「我想和大哥哥說話。」
意思是叫他滾?滾有何難,就怕自己一滾,轉眼老大動起手,沒人可以救她。
白叔方眉頭兩道毛毛蟲皺成團,他很清楚,當初老大有多期待這門婚事,現在就有多失望,正在氣頭上的老大,傻瓜才去招惹。
白叔方猛朝她使眼色,可晴蘭沒瞧見。
她正小心翼翼地瞄著賀巽,她希望自己能夠放大膽子說——「不管前世或今生,你都不是夏媛希的丈夫人選」。
但,哪能呢?那個「前世今生」太嚇人,誰信才有鬼。
苦苦一笑,不等白叔方讓開,她大著膽子走到賀巽身邊。
晴蘭輕勾上他的手指,賀巽想也不想的甩開。
她扯扯他的衣袖,他又甩,他用態度擺明一刀兩斷,擺明兩人交情不存在。
抿唇,她眼底透出堅定,小小的掌心握上他的,牢牢裹住,這回她用盡全身力氣,不教他順利甩開。
溫熱襲上,淡淡的馨香衝入鼻息,他甩不開她的糾纏,氣不過的低頭瞪向她笑靨如花的臉龐。
「我們談談吧,假使談過之後,你仍然認定我居心叵測,那就……」
就怎樣?他斜眼看她,這表情和賀洵一模一樣,果然是親兄弟。
「我就立刻離開賀府,絕不令你為難。」她高舉五指發誓。
她眉眼真誠、表情無辜,被這樣一張臉對上,任誰有再大的怒氣也會消失無蹤。
但賀巽,不,他太失望、太憤怒,最教他生氣的是……令自己失望憤怒的人竟是晴蘭。
他性情多疑,卻在她身上投注信心,他自以為懂她、理解她,沒想最後坑自己的竟然是她,假使換上別人,他或許不會那麼憤慨,可偏偏是她!
「不佔用你太久時間,我保證。」她把他的手握在胸前,皺彎一雙兔子眼。
半晌,他僵硬地點了下頭。
晴蘭鬆口大氣,也不管白叔方還在旁邊,開口就直說:「我母親出身青樓,我是夏府不願意承認的外室女,我從沒有認祖歸宗的非分念頭,所以不是我不向你坦承身份,而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出身。」
若有回歸夏府的想法,她不必這麼辛苦、這麼獨立,不必想方設法憑藉自己的能力,企圖在這世間橫行。
目光一閃,他有兩分動容。
「我是見利起早、無利不逐的商人,怎會不懂『侯府千金』這身份能帶給我多大助益?那可是與生俱來的榮華啊。只是我很清楚,高門貴府的婚姻多數建立在利益交換上,我不願意自己的婚姻是利益交換的結果,我嚮往自由,也相信有本事能掙得想要的自由,所以我真的不認為自己和夏府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