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私 奔
在愛情的領域裡,
我倆都是初生之犢,
都對未來充滿了美麗的幻想,
只是,美夢是否能成真?
十八歲,同樣是青春,屬於重考生的就是比較黯淡些。
南陽街,補習班,排排坐,聽完笑話聽訓示,考卷考完做檢討,上堂課是這樣,下堂課還是這樣,日復一日,永無休止。
坐在最後一排的白思寒常覺得自己只是在夢遊,眼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不過是靈魂出了竅,才會漂流到這荒謬的地方。
否則,教室裡有數百人同坐,為何卻寂寞得要死?
如此煉獄,只因她背負著重考生的原罪——誰教你考不上大學?
是啊!誰教自己考不上大學?所以眼前都是她該受的,不能多怨歎一句,所以她變得一天比一天更安靜。
一月一日,元旦新開始,理所當然是個唸書天,八點整,早自習時間,白思寒悄悄走進教室,沒有半個可以打招呼的對象。
重考生不需要友情、愛情和親情,唯有讀書誠可貴、分數價最高的信念。
班上學生來來去去,何必多浪費時間認識?這一場聯考的聖戰,隨時都有人放棄,也隨時都有人加入,彼此都只是競爭的對手罷了。
坐上自己的老位子,她打開背包、打開筆袋、打開書本,就是打不開她的心。
心?很久沒有想起那樣的東西了,說不定已經不在她身上了,唉!
補習班裡沒有四季,一年到頭都是過強的冷氣,她戴上毛織手套,拉起大衣領子,抵擋那陣陣的人工北風。
一切都是那樣平常、那樣慣然,沒有任何期待、任何改變。
她的生命只是一潭死水,不會有人投下小石子,不會激起一絲漣漪。
突然,一張陽光似的笑臉湊上前來,一雙星光般的黑眸抓住了她,那是一個英挺卻陌生的男孩,他何時竟無聲無息的坐到她身旁?
「嗨!我是新同學,我叫紀雲鵬,你穿那麼多衣服幹嘛?像個老人家似的?」他說著還拍上她的肩膀,一副跟她早已熟絡的樣子。
「我……我……」太過震驚的結果,讓她找不出借口為自己辯白,只得倔強的說:「關你什麼事?」
「拜託!還戴手套,你也太誇張了吧?」他睜大了那雙銳氣的單眼皮,一把拉起她的毛織手套,拿她當外星人一樣觀察。
「要你管!」思寒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從未受過如此的騷擾。
兩人拉拉扯扯的,也說不清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總之她的手套就是被拉開了,她的小手卻握在他的大手裡。
「好冷的小手!」紀雲翔雙眉一挑,原來她真是這樣怕冷。
「放……放開我啦!」她從來沒有碰過男孩子,這陌生的笑容幾乎要把她燙著了。
正在兩人僵持不下,大眼瞪小眼的時候,講台前的導師回過頭發現,立即喝令道:「後面的同學,保持安靜!」
思寒慌的低下頭,不敢多說什麼,她是安然收回了自己的手,但是轉眼一看,那男孩卻握著她的一隻手套,正眨著眼對她猛笑呢!
這人,這壞人,她心跳得都快蹦出胸口了。
一整個上午,紀雲鵬都纏在白思寒身邊,借用她的教材一起看,還不時賞玩著她的手套,他發現自己的手太大,根本就戴不進去。
儘管兩人坐得很近,思寒都可以感覺得到他的呼吸了,但她卻怎麼也不肯同他說話,那副戒慎惶恐的模樣,卻讓他覺得更有趣、更新鮮。
中午休息時間,眾人紛紛外出覓食,思寒也想乘機逃開,這時紀雲鵬卻塞了一張紙條到她手裡,然後吹著口哨走出教室。
他……他這是做什麼?也不怕被人發現!思寒左張右望,確定沒有人注意到她,才偷偷打開紙條,看見上面寫著——
想要手套嗎?到樓頂來找我!
可惡他以為他是誰,怎麼可以隨便搶人家的東西?那是她最喜歡的手套,少了一隻就得丟掉另一隻,她非要回來不可!
心念一動,她氣喘吁吁的爬到十二樓,一打開鐵門,只見那高高的男孩正用壞壞的笑容對著她。
思寒從沒有預料過,在這寒風可以殺人的一月天,在這無味如同嚼蠟的青春生命中,命運竟會要她愛上一個陽光男孩。
冬去春來,來到這美麗的四月,枝頭抽綠,花開滿園。
早晨,就像每一個平凡的早晨,白家那具古董時鐘敲了七聲響,管家溫文良在七點前備好早餐,並—檢視是否有所疏失。
他在白家服務已經超過二十年,相當瞭解白家人的習性。
白宇恆少爺總是一碗熱豆漿,一份燒餅油條,一盤時鮮水果,數十年如一日,表面看來似乎很好伺候,但只要溫度不對、脆度不夠、味道不合,保證要被他那雙利眼瞪到兩腿發軟。
夫人高千惠女士曾經留學英國,特別喜歡歐式早點,大致內容為咖啡、果汁、煎蛋、乳酪、火腿和奶油餐包,但要常做變化以討她開心。
至於白思寒小姐就簡單多了,因少爺和夫人都特別交代過,最重要的是要補身補腦,而且小姐不會挑東揀西、不愛找人麻煩,反而讓廚師有發揮的空間。
一切準備就緒,七點整,白家三位成員準時到齊,互相道了聲「早安」以後,就不發一言的各自進餐。
白宇恆一身西裝筆挺,他對自己的外表有種焦躁般的潔癖,當天穿過的衣服全都要換過清洗;襯衫和褲子要燙出直線,領子要像厚紙板一樣僵直;皮鞋光可鑒人,頭髮一絲不苟,鏡片毫無污點。
攤開一份份產經時報,他以穩健的速度逐一審視,三分鐘看完第一份,喝完豆漿,再三分鐘看完第二份,吃完燒餅油條,最後三分鐘看完第三份,吃完盤中水果。
十年前父親去世時,白宇恆才十七歲,他一邊唸書一邊從基層做起,如今終於一肩扛起全省二十四家旅行社的業務,身為家中長子,又失去了父親,他對自己期望甚高,這個家如今就靠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