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個陰影突然籠罩了她,暖洋洋的陽光被斷絕了。她耐心的等了幾分鐘,本以為那個障礙物會識相的讓開,不料對方像是存心剝奪她的「曝曬權」,硬是釬在原地不肯離去。
沒了陽光的照拂,她心裡老大不痛快,有如被搶去心愛玩具的孩子,眉頭愈皺愈緊。終於,她忍不住的睜開眼睛,抬起頭準備看清楚到底是誰打擾了她的睡眠。
寬闊的肩膀幾乎擋住了所有的陽光,有那麼一瞬間,她簡直看不清楚擋在她面前的龐然大物是什麼東西。她操操眼睛,之後,仔細的看著。幾秒鐘之後,原本散漫而昏昏欲睡的神情陡然一振,神色緊張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高大男子。
對方穿著正式的三件式西裝,由她的角度,剛好平視他的膝蓋,低下頭可以看到那擦得光可鑒人的皮鞋。西裝的剪裁很簡單,卻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形。她的眼睛往上瞄,有些恐懼的看著那寬闊的肩,還有那墨鏡之下緊抿著的男性薄唇。
她的手指無意識的緊抓背包,背包裡發出「呱」的一聲怪異聲響,她連忙放手。「你想要多少?」她開口問道,在石階上挪動臀部往後靠去,素淨的臉兒逐漸變得蒼白。
司徒鈞皺起濃眉,不解的看著這個猶如驚弓之鳥的女子。「什麼?」他問道,更走近了一步。
杜沁妍嚇得幾乎跳起來,眼睛瞪得像是小碟子般大。她拚命搖著頭,火速的拉開背包,拿出一個破舊的皮包,倒出幾張鈔票與十多個零錢。零錢叮叮咚咚的落在石階上,有的滾進了路旁的排水溝裡。
「我只有這些,你全拿去吧!」她飛快的說著,沒有注意到對方臉上詫異的表情。「已經到月底了,我昨天才寫完這個月的稿子,還沒有拿到錢,之前的存款拿去包了禮金跟買結婚禮物,所以現在剩下的錢不多。要錢你拿去就是,不要動我的背包,我的家當都在這裡面。」她叨叨絮絮的說著,緊抱著那個背包不放。
司徒鈞啼笑皆非,明白這個睡迷糊了的女子是把他當成攔路搶劫的罪犯了。他拿下墨鏡,薄唇彎成一個微笑,軟化了原本看來難以親近的面容。
「娃娃,有人會穿著西裝搶劫的嗎?」他問著,仍舊笑著打量她,猜測她就是他此行要找的人。
「穿得愈是人模人樣,搶劫起來愈是心狠手辣。」她想起報紙上那些日日上演的刑事案件,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幾秒之後,對方的話語滲入她的腦海,她狐疑的歪著頭,挑高眉毛。
『你不是搶劫的,搶劫的人不會知道我的呢稱。」她自顧自的說著,一雙手開始收拾石階上的零錢與鈔票。「你是誰?」這一句就不是自言自答,而是詢問了。
司徒鈞沒有回答,只是伸出一隻手,幫助她從石階上站起身子。那雙眼睛裡探詢的光芒沒有停止過,銳利卻不至於讓人懼怕,從眼睛裡,旁人可以感受到他堅毅的性格。
「杜沁妍,柳凝語的大學同學,愛情小說作者,朋友都稱呼你『娃娃』?」他不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連珠炮的念出一串資料。
他每說出一項特徵,她就乖乖的點頭,但是彎彎的秀盾還是緊蹙著。這個男人知悉她的身份,而她卻對他一無所知,這種情形讓她有些不安。
「你究竟是誰?」她小心翼翼的問。
他只是一笑,卻讓人摸不透他究竟在笑些什麼。是喜歡於他見到的,或是失望於他所見到的?
杜沁妍有些惴惴難安,站在原地猛眨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像是小扇兒般努力的煽著,不停的發出問號。
司徒鈞轉過身去,繞到駕駛座的那頭,打開車門滑了進去。
「上車吧!遲到的伴娘。我是伴郎之一,你今天的夥伴,要一整天在一起替婚禮跑龍套的人。」他打開另一邊的車門,示意她上車。
杜沁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先把沉重的背包丟進後座,隨即爬上車子坐好。她端莊的在皮椅上坐好,擠出一個尷尬的微笑,企圖挽回一些形象。
才剛見面,就把對方當成搶劫的。她開始怪自己小說寫多了,想像力太過豐富。雖然只是要相處一天,此後可能就各走陽關道與獨木橋,但是總不希望他對自己留下不好的印象。
在她僵硬的微笑,以及他的沉默中,車子緩慢的駛離巷道,徒留下身後的玉蘭花隨風飛舞。
溫暖的春暖花開日,轉瞬間,四周平靜得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早晨時分,路上充斥著上班、上學的人潮,車子才駛進市區,很快的就在車陣中動彈不得。
司徒鈞輕拍方向盤,似笑非笑的聳聳肩。墨鏡又被重新帶回臉上,遮住了外界的眼光,他專注於路況,五官有些緊繃,只以嘴角噙著的那抹笑軟化了那種難以親近的嚴肅。
「這個時間出來,剛好遇上台北每日例行的早晨大塞車。」他半開玩笑的說著,偏頭看一眼旁邊的杜沁妍。
陽光透過車窗,灑落在身旁這位女子的臉龐上,司徒鈞有一瞬間的詫然,只是那種情緒隱藏在墨鏡之後,沒有表現出來。
難怪杜沁妍會被人呢稱為娃娃,她的眼眸清澈而黑白分明,小巧的唇是健康的粉紅色,而肌膚則如同嬰兒般粉嫩潔白,雙頰豐潤,下巴略尖。猛然一看,像極了精品店裡令人愛不釋手的瓷器娃娃。
只是櫥窗裡的娃娃是沒有生命的,而坐在他身邊的這個,則是生氣蓬勃,一雙黑眸滴溜溜的轉著,讓人十分好奇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原本垂著眼,專注的看著自己的手,像是不明白為什麼上面會沾滿了花汁。聽到他半調侃的話,她警覺的抬起頭來。「我不是故意遲到的。」她小聲的說,知道自己立場薄弱。
「遲到沒有什麼故不故意,時間就是金錢,遲到了就是浪費。」他簡單的說,看著她原本雪白的臉蛋逐漸變得嫣紅,上面原先沾到的花汁更明顯了。花汁被體溫蒸發,淡淡的木樓花香絛繞在車廂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