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群哼了一聲,很不贊同她的說法。「不要替自己找借口,你這種行為是糟蹋糧食。」另一碗用白色瓷碗裝盛的食物被推到她面前。「知道你吃不慣海產,特別為你準備的,趁熱快坐吃了。」
柳瑗平日典雅平靜的臉龐難得的皴成一團,露出小女孩兒般不悅的表情。「我已經吃飽了。」
「你吃的那些東西連小貓都餵不飽。」他不容拒絕的說道。幫她掀開瓷碗的蓋子,熱騰騰的蒸氣直往上冒,溫暖了她的臉頰。
柳瑗像是看到什麼奇珍異寶似的,眼睛陡然間亮了起來。
瓷碗裡是剛出爐的蒸蛋,乳白色的蒸蛋上擺著青綠的蔥花,看得她口水直流。她對任何食物都沒有興趣,唯獨對蒸蛋缺乏自制力。台灣的夏天悶而濕熱,她連進食都是漫不經心的,致力於身旁各類的競爭,只是把食物往嘴裡塞,家人看中了她的弱點,一有機會就蒸蛋給她當主餐,她可以接連好幾天都靠這種食物過日子。直到兩年前家庭醫生宣佈她的健康狀況被家人寵壞了,家裡的親人才連忙糾正她的飲食習慣,幫她注意起均衡的營養。
「蒸蛋!」她吞了吞口水,拿起湯匙不客氣的吃著。「家裡好幾年都不准我吃了。」
「我問過你的醫生,他說你這些日子來身體健康狀況轉好很多,偶爾吃些還可以,不過不能像以前那樣,光吃蒸蛋,其它的食物都不攝取,這樣不出幾年你一定會倒下去。」
精心烹調的食物讓她吃得十分開心,也顧不得此刻自己是被他挾持出來吃午餐的,低頭猛吃了幾分鐘,一大碗的蒸蛋轉眼間去了一半。老闆娘轉到兩人身邊又添了菜,滿是汗滴的圓臉上都是笑。
「看柳小姐吃得這麼津津有味的,冷先生這幾年來用的苦心總算沒有白費。」老闆娘把桌上裝滿貝殼的鐵盆拿走,臉上是那種媒人才會露出的微笑。
「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柳瑗先低頭看自己碗裡的蒸蛋,再抬起頭瞪著坐在對面埋頭吃孔雀蛤的冷傲群。
他一改以往的態度,低垂著頭始終不願抬起來,努力剝著手上的孔雀蛤,像是突然間對貝殼上繁複的圖案產生興趣。「沒什麼,你不要放在心上。」他的聲音怪怪的,聽起來像是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
柳瑗更好奇了,她幾乎跳到桌面上,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你怎麼了?」這麼扭捏的模樣實在跟素日那個大膽狂妄的冷傲群聯想不起來。她觀察了幾秒鐘,突然驚訝的發現一件事。
「你在臉紅?」她不可置信的喊著。
暗色的紅潮湧上黝黑的顴骨,傲群不悅的看著目瞪口呆的柳瑗,拿起已經空了的鐵盆子,傲然踩著滿地的碎貝殼,頭也不回的往洗碗的地方走去,剩下柳瑗在原地反覆的喃喃那句話。
「臉紅?臉紅?」她不敢相信的自言自語,瞪著他的背影。「他居然在臉紅?」這麼狂傲的男人居然會臉紅,柳瑗像是突然間發現什麼重大的事件,更像是抓住冷傲群的小辮子般,一再重複那句話。
老闆娘一臉神秘兮兮的坐到柳瑗身邊,低下頭湊到柳瑗的耳朵旁說著,「冷先生幾年前在美國救了我們夫妻倆,後來他執意學做這道蒸蛋。一個大男人,卯起勁來跟個小孩子沒兩樣,從連敲開蛋殼也不會的料理生手開始學,等到學會這道簡單的料理,他不知道捏碎了幾十公斤的雞蛋。那幾天我們夫妻兩個如臨大敵,連作夢都會夢見冷先生站在一堆捏碎的蛋殼裡,瞪著蒸籠期待蛋蒸熱的模樣。」老闆娘歎了一口氣。「冷先生打架方面是一流的,但是當時他在料理方面還是生手,連切蔥花時,都會不小心將自己手指上的肉也順便切下去當肉絲。」
柳瑗長這麼大沒有進過廚房,光是想到那種情形就忍俊不住。「他會進廚房?像他這種大男人主義的男人,實在難以想像他做菜的模樣。是走投無路,在外面的這些年吃快餐食品吃到怕了嗎?」
「那也是原因之一啦!」老闆娘頓了一下,用別有深意的眼光看著柳瑗,繼續說道:「但是很奇怪的,他堅持從蒸蛋開始學起,當時我還在想,一個大男人吃這種東西怎麼可能填得飽肚子?這件事情,一直到幾年後的今天我才得到解答。」她看著柳瑗面前的那碗蒸蛋。
柳瑗幾乎愣住了,蒸蛋溫熱的氣息還在輕撫著她的臉龐。她指著面前的食物,詢問的挑起秀眉。「這個該不會就是……」她說不出那些猜測的話。
一個身在異鄉的男人,心心唸唸的就是遠在故鄉的那個女孩,即使闖進廚房這個全然陌生的地盤,連手指上都是切蔥花時留下的刀傷,他還是想到那個挑食的女孩,執意期待兩人相逢的日子,即使那時他甚至沒有把握這段思念可否傾訴讓她知道,即使那時他還不能確定她會不會成為他的弟媳。
他只是單純的想為她做些什麼。
這麼美麗的期待,在數年後的今天才讓她接收到,柳瑗能感覺到某種濕熱的霧氣湧進雙眸中。一直以來只看見他的霸道蠻橫,卻忽略了能單獨品嚐十多年相思煎熬、只為了能等到盲目的她看清愛情的男人,他的情感又是何其的細緻綿密。
「你大概不知道我們跟冷先生是怎麼認識的吧。」
柳瑗搖搖頭,專注的看著老闆娘。「我沒有問他,不過倒是發現你們對他的態度好得出奇。」她衡量了一下,決定據實以告,說出心裡的想法。「你們招待他與我,就像是在招待救命恩人似的。」
「冷先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沒錯,要不是他,我們夫妻兩個早就客死異鄉了。我並不驚訝你不知道他在外的事跡,冷先生不是那種會炫耀自己事跡的男人。」
老闆娘偷看了男人們一眼,用眼神示意丈夫先把冷傲群牽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