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老公原本是在美國紐約的華人區開小餐館的,當地的地痞流氓三天兩頭就來找麻煩,那一區華人的生活原本就苦,又給那些人強收保護費,生意根本做不下去。」
「為什麼不反抗?可以聚集那裡的華人們一起對抗啊!」柳瑗喊著,看著冷傲群拋來一個疑惑的眼神,她連忙降低聲量。「你們的人數不會輸給那些流氓吧?」
老闆娘聳聳肩,異國的點滴久遠得像是數十年前的記憶。
「當然反抗過,但是到底是生意人,善良老百姓出生,逞兇鬥狠怎麼嬴得了那些流氓?我老公跟一些同是台灣去的人起來反抗,卻被打成重傷,一隻胳臂被流氓用刀子亂割,連手筋都給挑斷,差點就成了殘廢。」
柳瑗倒吸一口氣,異國的排外情節她時有所聞,卻沒想到會如此血腥。「你們可以叫警察來制止那些人。」她虛弱的說道,連自己都不太信任這個提議。
兩個女人之間有著短暫的沉默,年長的女人仔細看著眼前美麗的年輕女子。柳瑗被保護得太好,或許她的工作能力在一般女人之上,但是她完全不瞭解社會的某些黑暗面。
「柳小姐,那是在美國,這世上哪一個人不護自家人的短處?比較起來,那些流氓是他們的同胞,我們只是來自亞洲的黃種異類。」老闆娘歎了口氣。「人們還保存著動物性的直覺,在自己的地盤上排擠異類。當你成了被排擠的對象,又在別人的地盤上,就連哭訴都無門。」
柳瑗全身震了震,像是被打擊到痛處。
被排擠的無奈心情,她完全能體會。
就像她現在被男性的同事排擠,身處在以男性主義至上的商場上,她不但一點辦法也沒有,還要被上司搾出最後一點的利用價值,然後才被發配到老遠的邊疆。
老闆娘拿起圍裙擦拭著眼角的淚水,繼續說著,「他們用私刑整我老公時,冷先生剛好在附近拜訪朋友,遇上了那場私刑大會,暫時打退了那些人。當時華人區裡沒有人敢伸出援手,深怕會得罪流氓招來無妄之災,連出租車都不願意搭載,社區裡的醫生也被威脅不得救治我老公,冷先生就這樣扛著我滿身是血的老公走了十多公里的路,到隔壁的社區去求診。」
柳瑗咬著下唇,靜默無語,甚至沒有勇氣看向冷傲群。冷傲群從小就不安分,她國中時期就略有所聞,他善於打架的名聲遠播附近各學校,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喜歡逞兇鬥狠,甚至沒有細想過他心裡的想法,數年來她跟所有的人一樣,只會批評他的行徑,卻不曾去瞭解他的目的。
「冷先生看不過去那些流氓的囂張氣焰,其實他大可以轉身離去不管事,但是他卻願意留下來幫我們解決。他聯合當地的人們打起游擊戰,挺身面對那些流氓,幾場大型的爭鬥下來,流氓們的老大終於出面,帶著協議書來向華人區的我們求和。」老闆娘終於露出微笑,回想起當天整個華人區沸騰的模樣,那些流氓全被趕出街道。
「既然流氓已被趕出華人區,居住的地方也恢復安全,你們怎麼又回到台灣來?」她抬起頭來,看著老闆娘。
老闆娘歎了一口氣。「那裡終究是別人的土地,雖然沒了流氓,但是待在那裡始終是次等國民,我跟老公考慮了很久,終於決定捨棄那裡的居留權,兩年前又搬回台灣來了。人不親土親,待在自己的國家裡,心裡總是比較踏實。」她握住柳瑗的雙手,無限真誠的說:「冷先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了不起的男人,他在世界各地走動的這幾年,像我們這樣受他幫助的人不知有多少,而你則是最幸運的女人,能夠得到他的愛情。這些年來,我們都看得出來他心裡始終思念著一個女人,也知道那個女人就是你。」
柳瑗不解的搖搖頭。「為什麼能確定是我?」
老闆娘張口想要解釋,卻看見冷傲群走了過來,她連忙站起身,匆忙的說了一句:「有機會的話,去偷看他那個從不離身的皮夾,你會知道原因的。」
他走了過來,優雅的動作一如森林裡的黑色獵豹,從容自若的看著她。「吃不下了嗎?」
碗裡的蒸蛋還有一大半,柳瑗匆忙的搖頭,帶著複雜的情緒,低著頭努力把食物吞進肚子裡。柔軟的蒸蛋,極易破碎,卻帶著無限的溫暖,從口裡慢慢的暖到了心頭。她有些食不知味,是因為激烈的感動在心裡迴盪,一顆小小的淚珠低落在碗裡,她掩飾掉淚的窘狀,低著頭用有些朦朧的淚眼瞪著碗裡的蒸蛋,那淚滴嘗起來有點兒鹹鹹的……
窮盡所有心神存記憶裡尋找,也找不到任何一個男人曾如此對她,悉心用上了所有的溫柔與期待,讓她胸懷中的感動幾乎滿溢。
傲群有些疑惑的看著柳瑗,不懂她為何突然之間變得沉默了,瞧柳瑗像是餓壞了似的,不停的攻擊碗裡的食物。他回頭看了老闆娘一眼,挑起濃眉,無言的詢問她到底跟柳瑗說了些什麼。老闆娘接觸到冷傲群的目光,像是被火燙到似的跳起身,畏罪潛逃的奔進屋裡。
幾分鐘之後,柳瑗放下手裡的湯匙,帶著勉強的微笑看著他,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失措。「接著你要送我回去了嗎?」
不槐是這幾年來縱橫商界的著名女經理,傲群在心裡暗暗佩服。柳瑗冷靜的氣質這些年來在商界有不少傳聞,她從不將情緒表現出來,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是冷淡有禮的模樣。她太過自制,是想掩飾內心對人際關係的恐懼,怯懦得想逃避與其它人太過親密的情誼,這種態度反而有利於她在商界的發展。
他對她的問題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拉起她的手就往棚子外走,瀟灑的跟小吃攤裡的眾人揮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