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會大眾的眼裡,她是一個幸運的女人,平順的升學與就業,且在各方面都有不錯的成績。這都是外界幫她安排的路,而柳瑗也一路走到這裡,本以為這就是一生,誰料得到平地一聲雷,她的世界在此刻變得分崩離析。
她照著長輩所教導,兢兢業業的走到此處,從不曾犯過什麼錯,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為什麼呢?難道就只因為她是個女人,男人們容不了她?
沉靜的目光掃過對面街道的人們,卻被一個身影吸引住。從高處俯視,還是可以看出那個男人身形高大,在其它行人之中彷彿鶴立雞群,他正站在對面的人行道上,仰頭看著順偉大樓,嘴角帶著奇異的笑容。不知怎麼的,柳瑗的神經敏感的緊繃,雖然距離遙遠,但她覺得他的視線正穿透玻璃,筆直的看著她。
他一身風塵僕僕,看起來像是剛經過一場長久的旅行,凌亂不馴的黑髮略顯過長,用銀色的髮帶整齊束在腦後,那頭半長的發裡並不是純然的黑,倒帶了些許醒目的白,像是受了傷的烏鴉,在原本的地方長出了白色的發。黑色的襯衫配上泛白的牛仔褲,強調出他過人的身高與體格,幾個經過他身邊的女人都忍不住投以貪戀的視線。柳瑗也忍不住看著他,因為他的特殊,更因為他的眉宇之間帶著她說不出的熟悉。
明明該是陌生的人,為何還有這種奇異的熟悉感?
男人隔著街道,臉上依舊帶著微笑,邁開腳步,他走進一間公共電話亭。
柳瑗還是看著他,很好奇他究竟是打電話給誰。是打給他的女人嗎?這麼一個流浪者似的男人,會對他的情人訴說些什麼?她的心裡有某種東西翻倒了。
不會有男人對她低聲傾訴著情話,這些年來她捨棄一切,四周的人將她當作一個競爭對手、一個上司或是同事看待,連她自己也不希望別人當她是個女人,如此幾年下來,青春芳華虛度到二十六歲,她還是獨身一人。
「柳經理,」秘書的聲音透過電話傳聲系統傳來。「六線有你的電話。」
柳瑗疑惑的皺起眉頭,視線回到對街那個男人身上,為這個巧合而感到吃驚。「是誰?」
「對方說是你的親友,有急事找你。」秘書禮貌的回答。
「接過來。」她簡單的說道,走到電話旁邊,手指在鍵盤上輕輕一按,很快的就與對方進入通話狀態。「請問是哪位?」沒有一個親戚朋友會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她,所有人都明瞭她對工作的狂熱,所以這通電話更顯得奇怪。柳瑗有些緊張,腦子裡胡亂的猜想。該不是正在環遊世界的父母出了什麼事吧?她的手有些發抖。
對方遲疑了一下,「你是柳瑗?」
柳媛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從來都訓練自己,在接聽對話時,最好在對方自報姓名前就猜出對方是誰,所以她熟悉所有親友、甚至客戶的聲音,而如今她能夠肯定,話筒裡傳來的男性嗓音是完全陌生的。
「我是。」她有些不高興的回答,對於這個自稱是她的親友的人頗為不滿。「閣下究竟是哪一位?又有什麼急事,必須在我上班的時間打擾我?」她問得極不客氣。
低沉的男性嗓音笑了幾聲,柳瑗幾乎能想像對方感興趣的挑起眉毛,她聽得出來,對方沒有將她的怒氣當一回事。
「你的個性還是沒變,做什麼事情都這麼一板一眼的,是嗎?」他的口吻親暱,像是已經熟悉她好多好多年,將她的心分寸都看得清晰透徹。「我是冷傲群,我回來了。」他平靜的宣佈。
柳瑗整個人僵住,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不曉得該如何反應,從來冷靜有條理的腦子,如往常一樣,一遇上他就亂了章法。她張口結舌,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我回來了。」他重複說道,聲音無限堅定。「這一次,我要的是你,沒有人能阻止我,包括你也不能。」不容拒絕、也不聽她反應的,他掛斷電話。
柳媛無法克制那陣席捲全身的顫抖,她的視線回到窗外,對街那個公共電話亭裡。
那個高大的男人走出電話亭,對順偉大樓最後的一瞥,終於跨上一輛黑色的重型哈雷機車,在眾人的注目下,風馳電掣的離去。
她仍舊拿著話筒,全身因為震驚而僵硬,絲毫動彈不得。
那個男性的身影,在她的眼裡,陌生卻又熟悉。
他回來了,結束了長達數年的流浪回到台灣,這一次他指名道姓的說出自己的目的。
冷傲群要的是她。
第二章
柳瑗熟練的將車子駛入停車場,拿起皮包步出駕駛座,鎖上車門。停車場的年輕管理員一看見她就滿臉通紅,訥訥的吐不出一個字。
柳家的幾個姊妹裡,大姊柳瑗的美麗是有目共睹的,街坊鄰居從來都看好她與冷家老三青梅竹馬式的戀情,對柳瑗有意思的人,多半在見過冷冠爵之後就自動摸摸鼻子退讓。誰知眾人十幾年來的看好,前不久卻發生極大的變化,冷家與柳家的孩子們,趁著父母相偕去世界旅遊時傳出喜訊,而跌破眾人眼鏡的,冷冠爵訂下的新娘子,竟然不是十幾年來傳聞是他女友的柳瑗,而是柳瑗的妹妹。
人們為柳瑗抱不平,所有的單身男子卻暗地竊喜,以為有機會能夠乘虛而入,擄獲美人的芳心。
議論紛紛之中,最冷靜的反倒是身為流言女主角的柳瑗,紛擾的流言裡,沒有聽見她說過什麼話,一切彷彿事不關己。
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高跟鞋在巷子的石板地上踩蹬出清脆的聲響,街燈將優雅的身影拖得長長的。
車子是停在社區停車場裡,一如往常的,柳瑗需要走幾分鐘的路回家。溫暖的夏夜裡,白天的溫度仍在,蒸發了巷道中木槿花的香氣,令人像是飲了過量的酒般感到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