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提出賠償,先生──」話還沒說完,潔綾又踩著了自己的長裙,這一次冷君臨沒能來得及扶住她,修長的身子「砰」的一聲摔在地上,她直覺的張開雙手握住任何可以握住的東西。
只聽得一聲慘叫,那個中年男人像是身後有鬼在追似的,以火燒屁股的速度狂奔而出。不到幾秒鐘,門口傳來一聲緊急煞車的尖銳聲響。
當冷君臨把趴在地上的潔綾扶起來時,她緊皺著眉頭,一臉的委屈,讓人不忍心苛責。
而旁邊的清秋則是笑彎了腰,對二姊的破壞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重複道,不悅的看著笑得花枝亂顫的么妹。
「我知道。」冷君臨安撫的拍拍她略顯單薄的背,費盡力氣才能忍住自己唇畔即將滿溢的笑。
門外走進一個警員,邊走還邊轉頭關心外面的情形。他對在電話旁的同事喊道:「打電話叫一下救護車,一個男人剛剛摔出去,差點被警車撞著,現在正癱在地上嚇得尿褲子。」
「尿褲子?這可能有點技術上的困難,」潔綾遲疑的舉起手上殘破的布料。「他的褲子還在我的手上。」
第四章
鬆散的麻花辮被解開,纖細的素指隨意梳理幾下,那頭原本看似雜亂的長髮恢復成嫵媚的大波浪捲發,劉海撥弄到一旁,露出光潔的額頭。
修長的十指接著褪下素色的上衣,然後雙手伸到腰後找尋到隱藏式的拉鏈,往下一拉,水蛇似的纖腰一扭,那件俗麗而花色複雜的長裙無聲無息的落地,在她腳邊圍成一圈。粉光細緻的玉腿慵懶的跨出,她伸手拿過一件冰涼的絲緞睡袍穿上,坐在梳妝鏡前,緩慢的取下臉上那個遮去她一半面容的黑框眼鏡。
琥珀色的眼眸在鏡中與她對望,纖柔的輪廓,精緻得有如瓷器的臉龐,溫潤的紅唇,只有那雙眼角微微上挑的眸子破壞了那種柔美。那雙眼睛裡有著閃動的光芒,並存著些許冷冽與許多的嫵媚,深藏著旁人看不出的慧黠與狡獪。
潔綾緩慢的吁了一口氣,卸去白日在別人面前的偽裝,懶懶的打開梳妝台裡的暗格,拿出暗藏在其中的筆記型電腦。連線的動作結束,她直接進入「任務人員」專屬的通訊網站,鍵入專屬身份密碼後查閱關於「暗夜」的機密資料。
視而不見的,她的目光在那些不知熟讀過幾次的資料裡游移,心思卻繫在某個人身上。她走到窗口往外看去,看見冷家二樓那扇窗戶裡亮起燈光。
冷君臨想必是回到家中了,這幾天為了找尋那個突然出現的「天使」,他幾乎每晚都忙到午夜才會返回家門,只是他絕對料不到,遍尋不著的天使,竟然就是他自小一起長大的鄰家女子。
潔綾的唇畔勾起一個莫可奈何的微笑,走回電腦前。
無法解釋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種局面,她並不是有意要以另一個面貌在他面前現身,從事「任務人員」將近十年,她總是刻意的掩飾一切,在知悉冷君臨投身警界之後,她更是避開可能會見面的任何機會。
怎麼想得到在逮捕雷厲風的關鍵時刻,冷君臨竟然也赫然在座,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驚愕險些淹沒了她的冷靜。
被柯正國吸收成為「任務人員」的這十年之間,她不曾碰過如此棘手的情況,多少驚險的案子都處理得乾淨漂亮,不能理解自己何以一碰著他就變得拖泥帶水,一點也果決不起來。
她是在乎他、喜歡他的,從十多年前,他沉默不語的為她處理一切開始,依賴得久了,成了無法解釋的依戀,她習慣了他的身影,眷戀的心已經中了傾慕的咒語。同樣的,她知道冷君臨也在乎自己,那種守護帶著明顯的溫柔,但是那是對單純而有些笨拙的柳潔綾,她不知道他會如何看待帶著危險色彩的天使,那個她體內真實的靈魂。
他是在乎那個自己刻意偽裝出來的柔弱嗎?她望著鏡中那個脂粉不施、卻仍舊艷麗的女子。沉默了許久許久,終於咬咬牙下定決心。
她寧願欺騙他,也不要冒險失去他。反正都欺騙了這麼多年,她還不是瞞天過海的騙過所有人?總有一天會遠離特務的生活,回到平靜的生活,她要牢牢的繫住他,讓這種淡而難斷的情緣延續下去,有一天當她成為他的妻,自然也會褪去特務的身份,那些過去是可以被湮滅的。
手指滑到溫潤的紅唇旁,她一下子用牙齒咬住了手指。牙齒小而靈巧,像是小動物般銳利。她看中了目標,就從沒有失手過。
「任務人員」的身份不能據實以告,又不願冷君臨知道她的特殊職業,潔綾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繼續隱瞞下去,她有足夠的自信,相信自己的偽裝沒有絲毫破綻。而至於「暗夜」的雷厲風,她也不打算放手。
「天使」勢必要與冷君臨暫時糾纏下去了。
☆☆☆
悶熱的夏季夜晚,木槿花在牆邊綻放,羞怯的探出嫣紅的面容來,關不住門欄內的綠意盎然。
潔綾抱著滿懷的論文,緩慢的走回自家庭院。參考用的書籍重得像是石塊,壓得她手臂酸疼。在這種大熱天裡紮起土氣的麻花辮,不只是讓一頭黑緞似的長髮顯得鬆散凌亂,更讓她的頭皮無法抑止的發癢,而臉上那副超大的眼鏡框更阻礙了她的視線。
這種裝扮是為了給四周的人強烈的刻板印象,人們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給了他們刻板印象,要欺騙就變得易如反掌了。十年來沒有人質問過她時常夜不歸營的原因,他們全都相信她的說辭,相信她是為了中文研究所的論文忙得焦頭爛額。
「這麼晚才回家嗎?」一個男性低沉的嗓音傳來,像是從最深的地底傳來的呼喚。
她笨拙的想要回頭,習慣性的去踩自己過長的裙擺,手中的論文散落在空中,像是夏季夜裡一場溫柔的雪,一雙黝黑的男性堅實手臂穩穩地擁抱了她即將頹然倒地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