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該知道些什麼?」他無情的問著。
「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你而來的,你應該知道我的想法與心……」她的聲音愈來愈小,某種情緒讓她的胸口緊繃,難以順暢呼吸,該然欲泣的衝動使得她的喉頭暗啞。
他揚起的手僵在半空中,濃眉緊緊的打結。看著她趴在他腿上微微顫抖的身軀,他在這一刻才發現,趴在自己腿上的,不是當初那個靈巧如精靈、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她已經是個徹底的女人,柔軟的身段修長而美麗,渾圓的胸緊壓著他的膝頭,烏黑的發掙脫髮帶,散亂頰畔——
冷奇偉咬著牙,強迫自己把手放下。他將她推落膝頭,看著她緩慢的抬起臉來,有些蒼白的面容上,那雙深幽的眼睛裡盈滿淚水。
那雙眼睛裡沒有稚氣,更與她平日開朗的模樣截然不同,讓他記起在過去許多時候,她總是會以這樣若有所思的眼光看他,像是在仔細思考著什麼,或是想要牢牢記下些什麼。
「不要胡說八道。」他不當一回事的說道,卻發現自己無法移開視線,那雙眼睛裡的深深傷痛迷惑了他,讓他莫名的感到歉疚。
「我沒有。」柳清秋深深吸了一口氣,只是看著他,心裡不禁思量著,自己將這個秘密深埋了多久?「你以為我千里迢迢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了來挨你的打嗎?要不是因為太過想念你,我怎麼會不顧一切的跑來?女人會為了一個男人不遠千里的跑來,這個理由再明顯不過了。你以為我留書離家,跑來這荒島上找你,為的是什麼?」她能夠聽見胸中激烈的心跳聲。
她的手腳因為緊張而冰冷,腦袋卻意外的冷靜。她已經等待這個機會太久了,許久以前就知道,總有這麼一天,她必須把一切都告訴他,讓這個還封閉在自己世界裡的男人知道,始終有一雙眼睛、一顆心,牢牢的。長久的繫在他身上。
他緊抿著唇,黑眸裡包含著怒氣與不願相信,把她的言語當成想要逃避懲罰的謊言。他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俯視著坐在地上的柳清秋,陰影籠罩了臉上的表情,視線梭巡了幾次後,他邁開步伐往外走去。
柳清秋的心幾乎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死去,她的胸口激烈的疼痛著,那種心痛似曾相識,像是在許久之前她也曾經歷過。她直覺的伸手握住胸前那顆雪白的石子,莫名的感到那顆石子正散發微溫。
石子上繫著的紅線不曾斷過,然而只有上天知道,她與他之間的那條紅線是否已經被截斷,更或許他們之間壓根兒就沒有紅線牽絆……
「你還沒有恢復嗎?我不敢奢求你忘掉她,但是她已經死了那麼久,你不應該永遠為她哀悼下去,更不應該為了她捨棄一切……」胸口的疼痛讓她口不擇言,她緊握著石子的指尖嵌進掌心柔軟的肌膚,輕微的疼痛比不上她心裡的難受。
冷奇偉陡然間轉過身來,激烈的緊抓住她的衣襟,黑眸裡燃燒著狂野的怒氣,像是想要將她碎屍萬段。
她沒辦法說完所有的話,一口氣突然梗在胸口,讓她無法呼吸。
「不准提,我不准你提到她。」他的聲音危險而溫柔,像是死神的呢哺,噴出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
「懦夫。」她喘息的說,因為缺氧而臉色蒼白。
「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掐死你。」他露出狼一般的微笑,可怕的威脅裡沒有任何虛張聲勢的味道,沒有一個人會懷疑他的決心。
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與膽量提到那個禁忌的名字,五年前他已經親手埋葬了她,將她遠遠的送回台灣,從此之後封閉了自己的心。他不許任何人提到那個名字,就連小柳兒也不許!
「惱羞成怒了嗎?」柳清秋不怕死的繼續說,強迫自己漠視恐懼,不願意移開視線。她的身子正在顫抖著,要不是因為他一直緊抓著她,她現在大概已經癱軟在地上了。
她是刻意激怒他的,想要用言語穿透他冰封的外殼。能從他身上引出怒火也是好的,至少能證明他還有感情,她實在不願意再看見他面無表情的臉龐,那樣嚴峻冷酷的表情就像是暗示著他已經對這個世界全然絕望。
是否因為當初的承諾已經不可能實現,他拒絕了外界的一切,執意為最初的心愛而哀悼一生一世?
她不會允許他這樣對待自己!
他凶狠的看著她,卻只是在那張精緻美麗的臉龐上看到堅決與固執,柳清秋的臉色仍舊蒼白,但是勇氣卻不曾消褪,那漢清澈卻難以看穿的眼眸總是盯著他,勾起他心裡某些情緒的波動。
萬分不情願的,他幾年來第一次對自己承認,柳清秋的眼神讓他感到恐懼。那就像是一個承諾,或是一個誓言,從她的眼神裡就可以看出她決定要顛覆他的平靜,為他平靜的生活與內心帶來一場風暴。
冷奇偉強迫自己鬆開她,粗魯的將她拋在木床上。他轉過身去,感覺太多情緒在體內迴盪,暴戾的衝動掌握了他,那些怒氣是為了掩飾自己埋得太深的痛苦。
「懦夫,想逃嗎?」她沒有珍惜老天給她的好運,執意要挑破他覆蓋在傷口上的保護層。
再次撕裂傷口是痛苦的事情,但是不強迫他正視那不曾痊癒的傷口,他就會一再的忽略下去,用自己所有的生命去哀悼那個女人的死亡。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十分殘忍,但是總不能讓他一再逃避啊!他的逃避將會毀掉她這些年的等待與思念。
「不要逼我。」他危險的低語,惡魔般的黑眸緊盯著她。那雙黝黑如午夜天空的眸子裡有著冰冷,以及很深的痛苦。
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內心裡那個痛苦而脆弱的角落,人們畏懼於他的冷酷與無情,都躲得遠遠的,他將自己的生命全部奉獻給研究工作,以及幾乎永無止盡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