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秋緩慢的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心在此刻反而變得平靜了。
誰知道這樣的孤注一擲,會是全有或是全無?
他要不要她?他會不會來尋她?
寂靜的巷道裡流轉過許多歲月,門外的木模花牆年年綻放著紅花,像是沒有任何憂慮。不解人世間的愁滋味。木樓的花氣熏然,隨著月色蒸發,帶著神秘的氛圍;在柔和的月光下,玉蘭花也從高高的樹上旋轉飄下。
多少人在這裡來了又走,多少人離去了又回來,景物也有所改變。幾年前道路拓寬時。那棵牽繫著她記憶的蓮霧樹被剷除,地面鋪了柏油,彷彿那棵樹木曾存在過。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
柳清秋靜靜的坐在開滿木模花的門廊前,凌亂的發綁成一束馬尾,五官精緻的臉龐十分平靜。月光與街燈灑落了她∼身,她的身影籠罩在一片光暈中。風吹起她的發,像是在等待什麼。
終於能夠明白,任何事情都會被改變,除了記憶。因為時間的流逝,一切終究變得人事全非,只有過往的記憶會永遠的存在,不能輕易的磨滅。
她不顧醫生與兩位姊姊的反對,在身體好些了後,就執意搬回家中居住,每晚坐在門廊前,靜靜的思索也靜靜的等待。一切從什麼地方開始,也就該在什麼地方結束,有很多東西是在許久前就已經注定了。人世間的千回百轉,在最錯綜複雜的情節裡,還有著最簡單的牽繫,由得一條紅線糾纏。
雷厲風遵守了諾言,在最快的時間內送她回到台灣,移交給二姊潔綾。或許是平日身體還不差,醒來後她的體力恢復得極快,回到台灣一個禮拜後,身子已經好了許多。
只是,身體恢復了,心上仍有個缺口,需要某一個人來填補。
一個風塵僕僕的高大身影從巷道的那頭走來,急促的腳步有著焦急的情緒,足音一聲聲敲擊在她的心上。她微微抬起頭來,第無數次的感覺希望在心中燃起。
他快步順著那片花牆走來,經過那盞路燈,對五年不曾回來過的家門觀而不見,急切的往柳家走來。
推開花牆邊的那個木欄矮門,他發現了她,猛然在門前停住腳步,就這麼睜著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她,像是從來不曾見過她般,想把她的面容深深的刻在心上。
柳清秋抬起頭來看著他,直到胸口發疼時,她才發現自己一直是屏住呼吸的。他似乎瘦了許多,衣衫凌亂得像是流浪漢,滿是鬍渣的臉上,那雙黑眸正閃閃發亮,黑眸裡的絕望不見了,取代的是急切與某種類似思念、渴望的情緒。
「你怎麼能夠這樣?他的聲音粗啞,努力隱忍著即將潰堤的心。「你不讓我見你,把我遠遠的隔開,還以最快的方法離開我的身邊。」
她沉默的看著他,許久之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這是最好的辦法。直到在那段幾乎死去的日子裡,我才看清楚單方面的付出並不能改變什麼。我太過天真,以為只要強迫你接受我,你心裡的惡夢就會消失。我付出的太多,你反而麻木而逃避,始終遲疑不前。」
柳清秋再度感覺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咬咬粉紅色的唇,她強迫自己不要流淚。「如果你不肯走出那個惡夢,把你的心給我,試著學習接納我,那麼我的付出都是枉然。跟在你的身邊,就如你所說的,我將會一再的受苦。」
他走近幾步,伸出手彷彿想擁抱她。「你離去之後,我也回到島上。我企圖告訴自己,你已經沒事了,我在你纏綿病榻時所感受到的焦慮與痛苦,是因為對你的責任心使然。」他苦澀的笑著,乾裂的唇扭曲。「我試過了,真的試過了。我企圖忘記你,不斷的告訴自己,你的離去是最好的結局,畢竟我已經沒有心能夠給你,再難承受你的愛戀。」
柳清秋看著他,緊握的手悄悄發抖。她的心強烈的鼓動著,萬分期望他能夠擁抱她。他也是受盡折磨的,畢竟要再次敞開心房,抹去那些心魔,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我的心一直疼痛著,因為見不到你而痛苦,日夜反覆的煎熬,熱烈的想要見你。」他的黑眸裡有著困惑,專注的看著柳清秋,觀察這段分開的日子裡,她究竟好不好。「我不明白,明明已經沒有了心,為什麼還會感覺心痛?像是再不見到你,我就會再死去一次,然後從此在地獄裡萬劫不復。」
她顫抖的站起身來,靠著門廊的木柱。太多的情緒在她身子裡來回衝擊,不敢一下子投入太多的希望,就怕有了太多的希望,再度失望就將是徹底的絕望。她的心太過脆弱,禁不起撩撥與虛假的機會。
一個賭徒最後的賭注,全有或是全無,代表著天堂或是地獄。她是輸不起的,輸了就會心痛一生一世。
「你要不要我?」她的聲音沒有平常的自信,只有顫抖的不確定。在愛情面前,她竟然也如此膽怯。「如果不要我,就別來找我,我不要再面對你的抗拒與逃避,這樣解決不了問題。」
兩人的身軀都在顫抖,專注而熱烈的看著彼此。玉蘭花緩緩落下,在淡淡的月光裡飄動。
冷奇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連靈魂都同時被撼動。她已經深入他的骨血,今生不可能忘記她的一數一笑,以及她帶給他的熱情,難道就因為固守著那些過去,而放棄她奉上的溫柔?
「我要你,該死的,我沒有辦法失去你!」他激烈的喊著,在這一瞬間感覺胸口劇烈的疼痛,某種東西被解放,痛苦與釋然的情緒同時迸射。
他的心評怦跳動著,疼痛得如此真實,冰封的心被消融,那些情感像是洪水般淹沒了他的理智,讓他一下子措手不及。
幾乎就在同一秒鐘,柳清秋快速的衝進他懷裡,緊緊的擁抱他,將臉理進他的胸膛,洶湧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