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停下腳步,心中有聲音要她快些離開,要是再聽見更多關於雷厲風的事跡,她的心只會更加的複雜。但是,偏偏雙腿就是不聽使喚,像是生了根般,被奧妃麗雅的柔柔聲調喚住。
是否在最不願意承認的內心深處,她也想多知道一些關於他的事情?
「你大概以為只有你父親與兄長那種人才能稱之為英雄,而在我們的世界裡,能夠存活下來的就足以稱之為英雄。我們不懂什麼叫正義,不懂什麼叫道德,人必須在存活下去之後,才能去在乎那些規範。」她放下那些試管,頹然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氣憤傾城的不明白,更氣憤命運之神的殘酷。
瓦雷斯裡有不少人,尤其是有著像他們這類背景的人,無疑都是極端優秀的。偏偏命運十分殘酷,奪走了他們的一切,只留給他們堅硬的心,以及難以改變的自私。
「命運或許對你們不公平,但你們也不應該製造悲劇。為了少數人的私利,瓦雷斯正在製造更多的殘酷。」她清晰的說道,卻在溫室之中感覺寒冷。那不是她所能理解的世界,心中的城牆繼續崩毀著,每聽見一個悲劇,她就更加迷惑。
「奪取是生存的不二法門,那是我們所知道的唯一方法,在你的世界裡,有所謂的法律,而在我們這兒則無。」奧妃麗雅笑得淒楚,不停的搖著頭,她的手輕捧起一盆仙人掌。「溫室裡的植物怎麼懂得大自然的嚴酷?生長在沙漠裡的仙人掌,你怎能責怪它長滿了刺?不要說那些正義或是道德的空話,我們從來不曾見過那些東西。」
傾城能感覺迷惑的種子在心中萌芽,靠著那些悲劇做為養分,快速的成長茁壯。如同殺了人後必須背負罪惡,難道悲劇的過去,就能夠容許他們在如今為所欲為?
她慢慢的發現世上的事情並沒有絕對,沒有真正的對與錯。光明裡仍舊有著罪惡,而黑暗深處則有著深濃的悲哀。
那麼她從小所接受的認知,在此時此地不就全是最可笑的?她的一切都由父親所構築,那些嫉惡如仇的觀念在她心裡堆砌成一個牢不可破的牆,維持著自以為正義的驕傲。總以為這世界是黑白分明、正邪難兩立的,處在光明的境地,她鄙棄黑暗的心。
但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有一天會如此的靠近黑暗。靠近得太過危險,甚至影響了她過去的認知。
沾染到了黑暗,見識到其中的悲哀,再回到父親身邊時,她還能是原來的那個自己嗎?
無法反駁,也不願意再繼續聽下去,傾城轉身往外走去,黑豹無聲無息的跟隨著她。
奧妃麗雅收攏心中的悲傷,以及那些幾乎要淹沒理智的醋意。她對著傾城的背影搖頭,卻也不知道為何要搖頭。從傾城來到這裡開始,瓦雷斯裡有了改變,她可以不去在乎那些改變,卻無法不在乎雷厲風對東方傾城的態度。她跟雷厲風是同一種人,代表了他的過去。然而,東方傾城是否會代表著他的未來?這個猜測幾乎要逼瘋她。
瓦雷斯的城牆上,光影慢慢移動著。陽光只照耀這個城堡的外牆,卻怎麼也難以溫暖牆內的黑暗空間。
在傾城走出溫室時,奧妃麗雅顫抖的手拿起一個試管,一抹顫抖的微笑浮現在她溫潤的唇上。儀器中的綠色液體流動著,猶如女子心裡的情緒,由平靜而沸騰,終於在高溫下焚燒殆盡。
雷厲風從南美回來後,直接來到牧師的殿堂。
與南美的毒梟洽談只是例行工作,只是這一次離開瓦雷斯,他的心是不安定的。一雙驕傲的黑眸總是浮現腦海中,澄澈的看著他,從原先的鄙夷,轉變得複雜難解。
她還會作惡夢嗎?還會在夜裡輾轉難眠嗎?
在洽談的期間,他不停的臆測,與當地毒梟的交談也是漫不經心的,他發現自己竟無可救藥的想念她的一切。他並不是不曾迷戀過女人,只是那些肉體層面上的眷戀總是很快的消失,他的心一直停留在黑暗的底層,直到遇見了她。
黑暗的靈魂也是會希冀陽光的,只是,在陽光之下卻又慚愧於自身的不堪。他用沾滿血腥的雙手觸碰她,逐漸明白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起,他就已經注定萬劫不復。
他迷戀上她了。不僅僅是她美麗的身軀,更是因為她的驕傲與勇氣。然而這種在乎讓他手足無措,他是個不配擁有任何東西的罪犯,更何況是她這麼美麗的女子!在水中優遊的魚,最悲哀的就是愛上飛翔的鳥兒,明知兩人的世界相距天差地遠,他只是暫時的囚禁了她,一旦事件結束,她還是會回到台灣,回到她父親的陣營,擎著正義之劍討伐他。
他只是短暫的擁有她,心中的患得患失猶如強擄了天使的惡魔。
「孩子,專注一些,你這些日子以來時常恍惚了。」牧師平靜的說道,暗色的牧師袍拂過地面,像個幽靈般沒有任何聲響。他看著最得意的手下,嘴角有瞭解的微笑。「我在想,把那個女孩交付給你是不是一項錯誤。」
雷厲風緊繃起身子,高大的身軀安坐在椅中,手中握著一隻酒杯,琥珀色的酒汁因為他心中的震動正輕微的晃蕩著。
「她是我的獵物,交付到我手上是理所當然的。」他緩慢的回答,低沉的聲音洩漏了些許情緒。
牧師一手按住聖經,走至一旁的椅子。「一個足以控制獵人情緒的獵物,已經太過危險了。她對你而言,不像一般獵物那般簡單,她影響了你的平靜。」他寵溺的看著雷厲風,皺起眉頭,不贊同的繼續說道:「或許我該說她影響的不只是你,就連整個瓦雷斯都因她的到來而變得緊張。你因為她,與南美毒梟的洽談差點失敗;葛瑞因為她而死亡;而其他人因為東方旭的遲遲不回應,焦躁不安。我們該是先發制人的一方,但是僅僅一個人質就已經讓瓦雷斯亂了陣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