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就是天譴的開端,那麼他這麼一個沾滿血腥的罪犯是該在天譴裡死去吧!怎麼能夠得到幸福?他沒有那麼資格。
奧妃麗雅的自焚,連帶的焚燒掉了解藥。她是計算好的,料定在她死後,傾城也活不過毒酒的摧殘。
好在城堡中有僕人曾經跟隨奧妃麗雅研究,留下她的研究資料,在找不到正確的解藥下,暫時使用其他的藥品阻止了毒素繼續侵入傾城身體。但是他們無法化解毒素,對於傾城的昏迷,全然束手無策。
負責治療的僕人也沒有把握,不知道毒酒是否侵蝕了傾城的腦神經。要是她撐不過毒酒的摧殘,她很可能撒手西歸;但若是毒酒影響了她的腦神經,就算能活下來,她也永遠醒不過來了。
雷厲風站在玻璃之後,沉默的盯著玻璃的另一端,那個身上插滿管子的女子。他的唇緊緊的抿著,站姿僵硬著,難以記憶已經這樣站了多久的時間。
三天了,他們試過各種方法,傾城仍然沒有醒過來。她偶爾會因為疼痛而發出呻吟,但大多數時間總是緊咬著唇,沉默的與體內毒素奮戰。就連與死神交戰的時刻,她都還要維持著那些驕傲。
他清楚的知道,除非她能自己抵抗那些毒酒,否則她醒來的機會十分渺茫。
她躺在醫療室中,臉色蒼白,唇色泛青,整個人看來好脆弱。看著她的蒼白無助,雷厲風像是能感到自己也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分一秒的死去。這一生見識了太多死亡,他本以為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奈何當傾城在他面前倒下時,他幾乎因為傷心與憤怒而發狂。
他販賣毒品多年,用毒品毀掉太多的人,卻從不曾體驗過那種當看見心愛的人在面前一寸寸死去時,心中所傳來的陣陣刺痛。那把匕首仍舊插在心上,隨著她的每次輾轉呻吟而翻轉,讓他的靈魂也跟著疼痛。
如果這是天譴,為何上帝不報應在他身上,而要折磨傾城?
他的唇扯出一個冷笑,在冰冷的五官上,那笑容看來如此絕望。
或許上帝太過聰明,他明瞭他不畏懼死亡,明瞭他多麼在乎她,而奪去了她,他會墮入痛苦的深淵,因為悲慟而瘋狂。
「雷先生,你必須有心理準備,病人的情況並不樂觀。」僕人畏縮的上前來,低垂著頭不敢看他。
雷厲風緩慢的轉過頭來,冰綠色的眸子裡對了冷冽的殺意。那是一種接近絕望的殺意,任何人在與之接觸時,都只會感受到無限的戰慄。
「我說過,救不了她,你們所有人都必須當陪葬。」他簡單的說。嘴唇乾裂了,口中嘗到些許血腥味,他忘了自己多久沒有進食。
僕人驚慌的搖頭,緊握手中的病歷。整個瓦雷斯裡欠缺精良的設備,而病人的情況禁不起任何移動,派出去調藥品與儀器的人又遲遲不歸,所有的僕人都在暗暗禱告能有奇跡出現,不然他們的項上人頭鐵定全部不保。
「我們會盡力的,但是毒酒的劑量太重,一般人在喝下當天就肯定斃命。是我們努力的搶救,病人才能存活到現在的。」他爭辯著,雙腳在發抖。
冰綠色的視線沒有移動,冷冷的打量了僕人半晌,之後再度回到玻璃後的女子身上。此刻的他,是冷血的惡魔。他什麼都不在乎了,要是她不能醒來,他就會徹底的成為魔鬼,就算殺盡天下所有人又如何?她不能醒來,他的心會隨著她死去。
若是失去了她的光芒,他的生命又將重新恢復成一無所有的黑暗。
「雷先生。」僕人怯生生的喚道,以為替眾人請命成功,已經讓雷厲風接受了事實。
這一次他不再轉頭,只是面無表情的下令。
「明天要是她還醒不過來,你們就一個個的填命。她一天不醒過來,我就殺一個人,由你開始。」他輕描淡寫的說道,高大的身軀輻射出無可違抗的黑暗,讓旁人看了心寒。
僕人雙腿抖得站不住,臉色宛如失血過度般蒼白。他幾乎是用爬的離開現場,膽戰心驚的去通知那群同伴,雷厲風剛剛宣佈了他們的死訊。
他能感覺到多年來纏繞心頭的冰冷黑暗再度在探看著,期待著他崩潰的一刻,再次掌握他的神智。
推開醫療室的玻璃門,他走了進去,緩慢的接近傾城。每走一步,心就更疼痛上一分,他是如此的在乎她,在乎到連心都疼痛了,即使他根本沒有資格──
深陷污泥之底的他,根本不該妄想攀折高貴的蓮。她擁有他所希冀的一切,光明與美好,還有那些勇氣和驕傲。每一次看著她,他就加倍的感受到自身的污穢,然而他離不開她,就像是這輩子第一次看見光明般,他妄想將她囚禁在身邊。每一次觸碰她,在她的眼神之間看見某些溫柔,就以為自己能稍稍得到救贖。
傾城看來如此脆弱,她與生俱來的精神彷彿流散了、消失了,此時的她蒼白羸弱,肌膚是冰涼的,手指更是冷得像冰塊。原來她這麼嬌小,只是平日裡那些驕傲在支撐著她,讓她看來凜然不可侵犯。他見過她的各種驕傲,卻甚少看見她的脆弱。
他緊握著她的手指,在治療台邊緩慢的跪下,眼睛始終盯著她。他感覺到她身上的寒意,手指更加的用力交纏,希望能夠留下她,不讓她離去。
「你怎麼還不願醒來?」他喃喃的低語,低下頭將臉頰貼住她的,無言的將體溫傳達進她彷彿沒有體溫的身子。「記不記得第一次見面你就咬牙切齒的說,除非我殺了你,否則你總有一天要取我的性命?你時常重申那些誓言,不停的告訴我,總有一天我會死在你的手上。」他緩慢的說著每個字,讓那些聲音能滲透進她的意識。
「你不是一向都那麼篤定,狂傲的信誓旦旦,要將我這個罪犯繩之以法嗎?那麼,你怎麼能夠繼續沉睡下去?你說過要報仇、要執行正義,然而目的還沒達成,你難道就要鬆手了?」他的嘴勾起一絲微笑,想起她平日的驕傲行徑。那抹笑在此刻看來如此蒼涼,不像是成年男子的笑容,倒像是垂垂老朽的笑。「你的血管裡流動著東方家的血液,那些嫉惡如仇的信念難道不能支持你醒來,親自手刃我這個罪犯?我奪去你的貞操、你的自由,囚禁你、羞辱你,記得嗎?我有多麼罪不可赦,你若是不醒來,這個惡魔就將繼續為惡下去,製造更多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