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把心中的沮喪壓下去,不讓心情影響了他的表情。他太清楚水灩不敢接觸感情的事,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也摸清楚了與她周旋的方法,反正滴水穿石,有志者事竟成,他願意用所有的時間跟她耗下去,直到她願意真正的面對兩人間的感情。
如今她願意承認她是在乎他的,這不就是一點起色嗎?
人類的生命太匆促,或許無法跟修煉者的天長地久相比較,但是不論角色被上天如何編排,只要有情,就應該坦然面對,不是嗎?
用一生換一次的真情摯愛,他永遠也不會後悔。
「不談也行,但是你遲早要面對這些的。」
堅決不動搖的信念從來沒有離開他的眼眸,這個男人或許在旁人眼中有些冷硬,但對於感情,只要一動心,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水灩悸動不已。
「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有放你走的打算。」他重申,抬手拂開水灩被熏風吹亂的髮絲。
水灩咬著下唇,陷入苦苦的掙扎。
這時,前方不遠,一個身穿白衣的美婦人,藕臂上掛著一個精緻的竹籃,蓮步輕移的朝他們走來。
「姑娘,買些竹籤嗎?」
美婦人翻開籃子上的一塊素色綢布,竹籃底部出現丁幾套小巧的竹籤,上面繪製著一些中國古老傳說的情節。
「這是用竹子削薄製成的,可以拿來當書籤,或是拿來收藏都不錯。」美婦人一臉親切的笑容,從潔白如月的面容看不出年齡,只能從那雙眼眸中看出歲月累積的智能。
擎天發現,她在有意無意間,帶著些許驚喜與猜測的眼光看著水灩。
水灩沒有發現婦人的眼光,她被竹籤迷住了,低頭把玩著,讓那些中國古老傳說在指尖翻閱過去。她離開西湖的時候,還不曾看過湖畔有人在賣這種東西呢!買一些回「魅惑人間」或許也不錯。
她自顧自的想著,挑選了一套上面繪製著「白蛇傳」故事的竹籤。
竹籤十二片一組,從白蛇與許仙斷橋相遇,一直到白蛇水漫金山寺後,被鎮壓在雷峰塔下,都被繪製在竹片上。
「這組『白蛇傳』通常賣得最好,許多人到這裡來游賞西湖時,都會想起這個故事。」美婦人解說著。
水灩發現最後一片竹籤畫著白蛇被鎮壓在雷峰塔下,左上方有八個小字。
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她皺著眉,有些疑惑的抬起頭來,恰好接觸到美婦人的眼光,一瞬間,她心中略過一種連自己也分析不出來的撼動。
怎麼回事?難道這個女人也是修煉者?
水灩在心中猜想著,可惜她現在法術被封印,無法看透這個婦人的氣息。
「你認識她?」擎天附在她耳邊輕聲問了一句,那種親密的感覺讓她的身體竄過一陣顫抖。
水灩搖搖頭,繼而詢問美婦人:「這八個字是什麼意思?」她打算一回龍門宅邸就找戀荷,讓她去揪出雷恩,再要雷恩查一查這個美婦人的身份。
在她腦子裡盤算著的時候,美婦人似乎看出她的心緒,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這是出自『白蛇傳』的偈語,法海鎮壓白蛇後所說的話。」美婦人說道,風吹拂過她的髮鬢,水灩發現她的風韻還是足以顛倒眾生。
美婦人看兩人一臉迷惑,繼續笑著解說:「白蛇的故事從宋元後就一直流傳下來,但是真正的成形是在明朝,馮夢龍將各種傳說整理、收編到『警世通言』中,還起了個標題叫『白娘子永鎮雷峰塔』。」婦人的視線投向遠方,變得悠遠,像是陷入回憶中。
「我所知悉的白蛇傳說,是從清朝的陳遇干所寫的『白蛇傳』,四卷五十三回,又續集兩卷一十六回。」擎天驀然開口說道,一旁的水灩也點點頭。
「那是太美化的故事,已經失去了太多真相。」美婦人說道。
擎天和水灩交換一個眼神,眼光中都是不解的疑惑。
「保留最多真相的,只有那篇『白娘子永鎮雷峰塔』,但是還是不夠,那些心情,沒有人能知道……」她的聲音漸漸微弱,像是被情緒淹沒,有些不能自己。
過了一會兒,美婦人才猛然回過神來,像是從記憶中清醒。
「抱歉,在西湖畔做生意,對傳說總是要有些研究,日久天長後,我變得對這些故事再熟悉不過了。」她匆匆一笑。
「還有一個古老傳說,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愛情故事也是發生在西湖畔的。」擎天看見竹籃中也有這組故事的竹籤,順口說道。
美婦人點點頭。「是沒錯,但是比起那種化蝶的愛情傳說,我還是比較偏愛『白蛇傳』。」
「解釋一下這八個字的意思好嗎?」水灩要求,閃亮的眼睛中映照著西湖的波光。
「很簡單啊!直到雷峰塔倒塌,白蛇才能重見天日。」
「還有另一隻青蛇呢?」擎天問道,卻發現兩個女人同時轉頭看他一眼,彷彿他剛剛問了一個傻問題。
「沒有青蛇,那時候跟在白素貞身邊的是一隻青魚精,不是蛇精。」美婦人為他解說著。「那是後來的誤傳。」
水灩翻看著手上的竹籤,心中略過一陣微微的悸動。
「你真的很清楚這些傳說嘛!」
什麼樣的人會如此專注的去尋訪這些故事的真相?當那些傳說已經發生了數百年之後,遠古的一切都已經不可考,而這個美婦人還是向遊人們解說那些傳說,難道真的只是因為職業所需,她為了賣這些竹籤,所以去探索那些傳說?還是恰好相反,美婦人是因為依戀那些傳說,所以待在西湖畔,一再的重複那些讓她深深愛戀的故事?
「西湖畔最容易發生故事。或許可以說,西湖畔最容易產生傳說中的主角。」美婦人看著水灩,別有所指的說道:「這裡的靈氣能孕育許多的傳說,不是嗎?」
擎天與水灩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涼氣。
「或許吧!」水灩許久之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澀澀的回答。「我曾經在西湖畔住過一段日子。」她這時才發現西湖景色有了些許的改變。「雷峰塔的基石也不見了,是在我離開的這段期間被拆除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