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依人詫異的瞪大眼睛,聽出柯焰話語裡的誤會。她轉過頭去,看著臉色蒼白的浣紗。「你還沒告訴他嗎?我以為你已經知道真相,也該告訴他關於宇傑的事情了。」
浣紗搖搖頭,看出他眼裡的絕望,那狂亂的神色讓她的心疼痛著。她現在後悔極了,責備自己不該逞口舌之快,故意給他那些錯誤印象,落得如今無法解釋的場面。
「我還沒有機會告訴他。」她虛弱的說,無法想像他會憤怒到什麼程度。
「柯焰,我可以解釋的。」她試著走向前去,握住他的衣袖,卻被憤怒的他無情的撥開。她的心在一瞬間冰冷,因為被誤解而驚慌失措。
他的嘴角有著笑容,失明的雙眼卻陰鷙而可怕,深埋著某種自我毀滅的絕望。「你不需要解釋,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我沒有權利來縛你。」他仍舊笑著,那笑容卻十分森冷。
浣紗的心疼痛得像是在一點一滴的死去,她的心太亂,急著想要抹去他的絕望,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起。先前的種種謊言,在如今成為一張細密的網,牢牢的困住她,讓她陷入作繭自縛的困境中。她當初只想著要傷害他,卻沒有想到會如此的成功,那些謊言的傷害。幾乎讓她不忍卒睹。
她先前是不能告訴他,想要緊守著自己唯一的寶物,不願讓他分享。但是在知悉真相後,反而是不敢告訴他,知道他會責怪她的隱瞞。
「事情不是像你所想的。」她軟弱的說道,被他眼裡的絕望驚駭。
柯焰無法言語,只能站在她面前,無法看到她,他用所有的知覺感受著她的存在。
他有一瞬間竟然是恨著她的,恨她為什麼要來,在給予他希望後,再度將他推入絕望的深淵裡。
「你不該來的。」他僵硬的說,強迫自己轉身離去。心死了就死了,禁不起一再的翻動,他根本不該抱持著希望,他已是殘破的瑕疵品,無法與那個在台灣等待著她的男人相比。
浣紗不停的搖頭,卻說不出半句話。前因後果太過複雜,而柯焰的情緒又太過激動,她根本無從解釋起。看見他轉身往內室走去,她心急如焚的想上前,卻被李韜步伸手攔下。
「你跟上去也沒用,他此刻聽不進任何解釋的。你別急,讓我去跟他說清楚。」他簡單的交代,深深的看進浣紗的眼裡,眼光裡有著深切的渴望,彷彿在看著一件已經垂涎許久,卻一直無緣得到的珍寶。半晌之後他的眼神一暗,轉身跟隨柯焰,身影消失在黑暗的走道之中。
浣紗顫抖的站在燭火之中,不停的想說服自己,一切都會安好的。當柯焰瞭解那個誤會,他們就將脫離這個長達六年的噩夢。
但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心頭始終有著陰霾,久久無法散去,就像是某個在暗地裡窺伺的危機,隨時等待吞噬他們的幸福,非要將他們拖進無邊的黑暗中,才肯甘心做罷。
窗外的風雨仍舊激烈著,而黑暗裡的魔爪仍舊不肯鬆手。這一次它不會滿足於讓他們飽嘗生離的痛苦,更要讓他們承受死別的疼痛,執意永遠破壞他們之間的聯繫。
※ ※ ※
幽暗的起居室裡一片黑暗,柯焰緩慢的走進其中,對滿室的黑暗無動於衷。不論黑暗與否,對他都不重要,反正他的雙眼已盲,習慣了生命綿長得有如永恆的黑暗。
他坐在熟悉的木椅上,心中被痛苦與絕望啃噬著。他是曾經猜測過。浣紗的身旁會有其他男人,但是當親耳聽見時,他嫉妒得想要殺人,幾乎痛恨起自己為何要在那場車禍中殘存下來,承受著無法守護她,必須看見她投入另一個男人懷裡的痛苦。
李韜步跟在他身後,在無人看見時,他的日光銳利而危險,有如最危險的蛇蠍,讓人心生恐懼。這是旁人無從得知的一面,只有在最私密的時刻才會展露出來,眾人只看見他的溫文儒雅,沒有人看出包藏在有禮外表下的他,其實居心叵測。
「把她帶回去。」柯焰感受出他的到來,粗魯的命令道。他所承受的已經超過太多,各種情緒在心中流竄,掙脫了理智的束縛,讓他簡直想要做從本能,將她牢牢的鎖在身旁,不許她離去。
「我十分盡力的想嘗試,但是她根本不願意。」李韜步緩慢的說道,熟練的走到櫥櫃旁,拿出一瓶前次來訪時帶來的酒,取出兩個杯子,專注而仔細的將美酒傾入酒杯裡。
「或許是因為罪惡感,她不願意丟下你,堅持要留下來,甚至不顧那個在台灣等待她的男人。」他狀似不經意的說,沒有錯過柯焰徒然緊繃的身軀。
「她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多久了?」他強迫自己鎮定,繃著嗓子問道,雙拳緊握著。
「大概有五年了。她對待他不同於其它男人,對其他人她只是逢場作戲,而對他則是特別的,她甚至讓他住進鳳家的宅邸。」他緩慢的端起酒杯,遞給盛怒中的柯焰,一抹幾乎難以察覺的微笑出現在他唇邊。
「這些年來你不曾告訴我這些。」柯焰毫不考慮的一飲而盡,企圖用酒精來換取一些冷靜。酒精燒灼著他的食道,一如李韜步的話語,一字一句的燒灼著他的心。
這些年來,他只是不斷的從李韜步那裡聽到,浣紗在眾多青年才俊問周旋,卻不曾知悉她已經有了固定的伴侶,還將那個男人帶回鳳家宅邸。她是不是也領著那個男人走人鳳家的臥室?讓那個男人睡在她柔軟的身軀旁?
「我不敢告訴你,是怕你傷心。」李韜步的話總保留著最後的真相。告知柯焰一切並不是他的本意,他不要柯焰知悉真相,不願意看見柯焰欣喜的模樣。他就是要柯焰誤解,被嫉妒的火燒灼得五內俱焚,然後帶著那個誤解下地獄去。
柯焰緊緊閉上雙眼,黝黑的膚色在此刻竟透著某種可怕的蒼白,像是人類在大量失血後,才會有的蒼白膚色。他的雙拳緊握著,喉間湧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吼叫,那吼聲淒厲而驚人,彷彿是受了重傷的野獸,在垂死前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