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啊,這不算什麼的。」茶蘼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擠出一抹微笑,但是在美麗的面容上,那抹微笑看來如此的哀傷。「我受的只是皮肉傷,他不敢真的傷害我的,他御史的名聲還要靠我四處打點呢。再說,就像是仇烈說的,你值得我們這麼做的,只要看到你過得好就衍了。仇烈對你還好嗎?」她故意扯開話題。
芙蓉點點頭,眼裡的淚還是止不住。
「看你被調養得圓潤不少,就知道他沒有疏忽,正努力在調養你那不太強壯的身子。我進門時,還看見殞星繞在仇烈身邊打轉,那孩子變得很活潑,比起在衛府時有生氣多了。」
茶蘼微笑著,替芙蓉感到高興。這樣也是好的,至少在姊妹兩人之間,還有人能夠得到幸褔。
「仇烈他待我很好。」芙蓉保證似的說道。
茶蘼點點頭,臉色變得沉重。雖然仇烈不願意芙蓉知道那些險惡的事情,但是她卻覺得芙蓉有權知曉,畢竟一切都與她有關,也關係著他們夫妻的將來。「芙蓉,有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京城裡關於你的流言已經流傳到朝廷中,現在那些文人要對付的人不僅僅是你,還有保護你的仇烈。」文人們在議論著,沒有道德的人如何能夠擔任將軍一職,他們表面上逼著朝廷處置芙蓉,其實是想要假公濟私的排擠仇烈。
「讀聖賢書,所為何事?難道就是為了這些迫害的伎倆?」怒氣在胸臆間翻滾,心中還有著深深的失望。從小看了那麼多的道德言論,但是為何讓她看見的只有那些人對其它人的無情傷害。
那些寬恕,或是關懷的言論,難道都是空妄的?
「他們竟連仇烈都不放過?」她站起身來,覺得悲哀也覺得難受。因為她的到來,竟帶來那麼多的紛爭,她怎麼能要求仇烈為了她,犧牲半生在馬上打下的戰功?
「不要擔心,仇烈自會有所打算的。他不是會被旁人影響的男人,那些人無法阻撓他,他認定了你是他的妻,就算與全天下的人為敵,他也不會放任其它人傷害你。」茶蘼的聲調裡透露著些許羨慕。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如此幸運,能遇上仇烈這般男人,尢其在女人的地位被輕賤的如今,所能夠析求的,也只是一點點的溫柔。可悲的是,她連一點溫柔都得不到。
那個對她付出溫柔以及熱烈愛情的男人,卻又偏偏不是她的丈夫。她的心糾結了,有著深深的矛盾。
「姊姊?」看茶蘼又陷入沉思,芙蓉有些疑惑。姊姊似乎不是為她的事情而煩惱,那雙溫柔的眼眸裡有著屬於女人的困擾。
「原諒我,我在煩惱我自己的事情。」茶蘼淺笑著,遲疑著要不要訴說,咬著唇沉思半晌後,終於匆促的開口,「是關於沈故宇。」她說得如此急,就像是害怕自己會後悔,更害怕今生沒有機會再說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沈故宇?但是--」芙蓉詫異的瞪大眼兒,因為姊姊的神態,她很快的猜出真相。但是那是多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姊姊是有夫之婦,而在與沈故宇相處時,他們始終爭吵不斷。
「別擔心,我沒有答應他。」她緩慢的回答,笑容更加苦澀。在與那個令人氣憤的男人相處間,某些情愫已經超越了能夠容許的範圍。或許她才是眾人口中的淫婦,雖然沒有勇氣答應他,心裡卻有著深深的歎息。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繫在紅羅縟。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她是拒絕了,但是心中有著悲傷。不能確定她的拒絕是因為懦弱,還是因為不願意違背先前對丈夫的承諾。在丈夫並非良人時,她是否就必須認命的一輩子守著那些婦德婦戒?
心裡總會懷疑著,當丈夫三妻四妾時,女人就必須固守著三從四德嗎?千年以來,女人的命運就是如此。她的心早已流離失所,今生只剩下空殼,她什麼都不能給予沈故宇。
姊妹兩人在亭子裡沉默著,亭外的熏風暖暖的吹著,回想起數年前在荷花池畔見到那場慘劇的時候。是不是早就預言了,悲哀的情緒難以被遺忘,久遠之後還聽得見那句嘶喊--
朝聞道,夕死可矣!
那句嘶喊,彷彿是一句咒語,在今日仍舊苦苦糾纏著。
第九章
整座京城鄱在流傳著關於芙蓉的耳語,無數的文人加入咒罵,寫出一篇又一篇不留情的詆毀,加入討伐的行列。
楊月季低垂著眉睫,注視著裙角壓邊的絹綾。與男人說話時,不能直視對方,必須低垂著頭,謙恭柔順,這是她從小就知曉的事情。
程先生坐在衛府的主位,其它幾個小有名氣的文人坐在一旁,衛廷義則是一臉的興奮,因為能夠與這些文人共處一室而感到榮幸。他們正在討論有關芙蓉的穢行,言之鑿鑿的咒罵著,引經據典的訴說著,芙蓉有多麼該死。
這是月季十分熟悉的場景,她總是在男人們談論時,柔順的站在一旁,像是在等待著差遣。其實,是在等待著讚美。她知道男人們的話題會轉回她身上,以稱讚她的知書達理做結。
不久之後程先生的視線果然回到她的身上,她雖然低垂著頭,卻能夠掌握四周的一切,知道適時給予反應。
「衛夫人,關於替衛府蓋牌坊的事情,朝廷已經表態,再過不久就會撥下銀兩,到時就可以替衛府的幾位貞烈女子立牌坊,以茲表揚。」程先生微笑著,看著月季。
她誠惶誠恐的褔禮,看來不知所措。「多謝程先生大力奔走,婆婆若是能夠言語,必定會感激涕零。」她想起躺臥在床上的李氏,在芙蓉逃出府後,李氏就臥病不起。
「別如此客氣,衛府也多虧有你,才能夠維持著清白的聲譽。是你的事跡感動了朝廷,相較於水芙蓉的穢行,你長年照顧重病丈夫的節操令人欽佩。」程先生讚許著,托辭天色已黑,從木椅上站起身來,領著文人們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