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不停的搖頭,淚水從蒼白的臉上滑落。前些日子的毒打,讓她昏迷了好些天,等到身子好不容易稍微恢復了些,老爺就急著將她賣出,她身上還帶著傷,連走路都會疼。
眾人好奇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她渾然不知,只是努力的在為下半生的命運奮戰。
心中不停的咒罵自己,竟愚笨的想識字,愚昧的以為自己能夠脫離奴才的身份。
這個稱謂,就如同背上的傷痕,似乎會永遠的跟著她。
「讓我回去,我會努力工作的,讓我再求求老爺,那柄彎刀不夠抵償損失嗎?為什麼還要把我賣出府?」她狂亂的說著,麻繩仍在扯動,她的身子被拖著在地上移動,背上的傷口經過摩擦,簡直痛徹心肺。
那個拿彎刀給她的男人明明說彎刀價值連城,可以抵償損失的,怎麼老爺還會賣她?事端因那男人而起,他應該要負責啊,但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姓名,她腦海中只剩那人俊朗的外貌,以及謎般的詭笑,上哪裡去找他來負責?
王拓皺眉。「奴才沒有資格問這個。」他狠心的扯著麻繩,對旁人的眼光感到厭煩。他也不是冷血的人,知道喜兒一被賣進青樓就完了,但是他也只是葛家的奴才,有妻有兒要養,怎麼敢違抗老爺的命令?
「那就算是把我隨便賣給任何一戶人家都好,就是不要讓我進去旖月樓,娘說那裡是個可怕的地方,姑娘們都被逼著做可怕的事,不聽話的就被殺了丟進汴何裡。」手腕因為擦傷而滲血,她咬著顫抖的唇兒,模樣脆弱極了。
她求救的眼光四處遊走,卻只看到一雙又一雙冷漠的眼睛,看好戲似的,看著她往火坑而去,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手拯救她,眾人全都冷淡的看著。
後方傳來吆喝聲,夾雜著牛只的哞叫。一名膚色黝黑的青年賣力的拉著牛只,氣喘吁吁的趕來,瘦弱的老牛禁不起如此的折騰,走三步停一步,也不停的喘息著。
「王大哥,等一等。」江成恩叫喚著,因為奔走而臉色通紅。
他跟喜兒從小一起長大,窮人家的孩子不太避諱什麼男女有別,年齡相仿的孩子們熱絡得像是自家兄妹,聽見喜兒要被賣進青樓,他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江成恩從破棚裡拉出老牛,死拖活拉的追了出來,急著要贖回喜兒。「王大哥,我娘說……我娘說……賣了這頭牛贖喜兒。反正老爺要的只是銀子,賣到哪裡不都一樣了不如就把喜兒賣給我吧!」黝黑的皮膚下透著羞窘的紅暈。
喜兒的眼裡蓄著淚,唇兒微微顫抖。「成恩,這牛是江家唯一的財產,春耕時還要靠它犁田,要是賣了它來贖我,來年的春耕要怎麼辦?」
江成恩搔搔頭,健壯的身子與瘦弱的牛只形成對比。「娘說先救人要緊,春耕的事情可以再想辦法。」
「傻小子,想媳婦想瘋了嗎?你也不看看,這頭牛已經老得走都走不動了,能值幾兩銀子?旖月樓願意出三十兩買喜兒一輩子,這頭牛怕是賣不到五兩。」王拓歎了口氣,繼續拖著喜兒往前走。
江成恩站在原處,氣得全身發抖,卻又無可奈何。「王大哥,求求你,不論如何都不能把喜兒賣進旖月樓,就算是隨便把她賣給其它人家也行。」轉過身去,他求救的看著眾人。「哪位大爺行行好,救救喜兒吧!」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看著四周的人,無奈接觸到的只是一雙又一雙冷漠的眼。
王拓憤怒的一揮手,將江成恩推開。「不是我冷血,到底是喜兒自己命不好,你看她這麼一雙沒纏的大腳,哪個人會願意買下?就算是買下,也是做妾、做丫頭,被人糟蹋的命。」四周看戲的人愈圍愈多,他也覺得顏面無光。
「我買,我買她回去做媳婦兒。」溫和好聽的聲音,柔軟而甜美,讓喧鬧的人群霎時間靜了下來。
四匹神駿的黑馬停駐在街道上,白籐編飾的軟轎四周飄飛著彩繡,一個身形高大的嚴肅中年男人先下了轎,銳利如鷹的黑眸讓人恐懼。他伸出手扶出轎內的素衣女子,那是一個美得不可思議的婦人。
美婦人微笑著,輕軟的繡鞋觸地無聲,鬆開丈夫扶持的手。她澄清如秋水的眸子看著莫喜兒,緩慢走上前來解開她手腕間的繩索。
人群間傳來尖銳的抽氣聲,軟轎上的彩繡,繡的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黑鷹。「老天爺,是魔堡的人。」
第二章
彷彿是聽到了最惡毒的詛咒,所有人都嚇白了臉,許多圍觀的人紛紛走避,沒有走避的也退了好幾步。帶著小孩的母親則是用手摀住孩子的眼,匆忙抱著孩子離開。人群裡瀰漫著恐懼的沉默,每一雙眸子裡都是懼怕,以及濃濃的好奇。
魔堡是京城人士最愛談論的地方,傳說那是一處穢亂淫邪之地,居住在那裡面的人們沒有半分廉恥。他們自成一城,主人是富可敵國的商賈巨擘,還深得當今皇上的關愛,連續十多年,汴河的整治全都交給了魔堡負責。
喜兒聽過許多關於魔堡的傳說,但是怎麼也沒辦法將那些可怕的傳聞,與眼前這個眉目如畫的美婦人聯想在一起。
高大的中年男人蹙眉。「芙蓉,不要信口開河。」聲調和緩,似乎包含著無限寵溺。
雲鬢花顏的美婦人淡淡一笑,轉頭看著丈夫。「我不是信口開河,沒有人是生來被糟蹋的命。另外,如果要我們兒子娶王家的小姐,倒不如要他娶了這個小丫頭。」她仔細的端詳著嚇得呆愣的莫喜兒,未了滿意的笑道:「姑娘,來做我的媳婦可好?」
當魔堡之人的媳婦兒?這簡直是難以想像的事情,喜兒不假思索的搖頭。從小就聽聞魔堡的可怕,說書先生把那裡面的淫邪說得活靈活現,說魔堡裡的人不顧倫常、有違道德綱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