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進魔堡。」她連連搖頭。
美婦人又是一笑。「你先別急著搖頭,可要仔細想想,若是不當我的媳婦兒,就要被賣進旖月樓。」
喜兒霎時停止了搖頭的舉動,俏臉變得更加蒼白。她沒有選擇的餘地,進魔堡去,或許還有一條生路,而進了旖月樓,她的一生就真的毀了。不論魔堡被人傳說得有多可怕,這個美婦人畢竟是在她危難時,唯一肯伸出援手的陌生人。
「芙蓉,你這只是把事情弄得更加複雜。」中年男人不悅的說。
美婦人像是打定了主意,從雲鬢間拿下一支鈿翠牡丹釵,替莫喜兒取下發間的木簪子,換上華貴的鈿翠牡丹釵。「不論你怎麼說,我相中的是這位姑娘。挑個好日子,派人以花轎迎她進堡。」輕拍幾下莫喜兒的手,她和藹的詢問,「你叫什麼名字?會寫嗎?要是會的話,就寫在小紙片上交給我,我好回去請人寫定帖。」贈頭釵,寫定帖,這門親事幾乎就算是說成了。
「我叫莫喜兒。」她吞吞吐吐的回答,輕提起破舊的棉布裙。「但是,夫人,我沒有纏足,不合禮俗規矩,不配當媳婦兒;另外,這麼當街議論婚事也是不合綱紀的。夫人買下我,收我做丫頭就行了。」她囁嚅的說道,雖然是貧苦人家出身,禮教卻也早早就根植於血肉中。
美婦人的笑容清淺,如玉一般的容貌上有著溫柔的平靜。「喜兒,魔堡的人不理會所謂的規矩。這世間沒有什麼是配與不配,我們不將人當貨物買賣,所以不買丫鬟的。」轉過身去,她在丈夫的攙扶下上了軟轎,對於旁人的指指點點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中年男人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也翻身上了軟轎。車伕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皮袋子,交到王拓手裡,倒出一看竟是白花花的銀子。這包銀千少說也有五十兩,表面上說是給喜兒辦嫁妝,實際上卻是給她救命,讓葛府收了錢後不會再將她送進旖月樓。
喜兒摸著手腕間的傷痕,還有些恍惚。那美婦人是她的救命恩人,看模樣像是魔堡裡很有地位的人,出門還有華麗的軟轎代步,一出手就是不凡的,不提那包銀子,光是送給她的這支鈿翠牡丹釵恐怕就是不得了的珍寶。
「走了,回去跟老爺秉告去。」王拓半晌後才開口。
「王大哥,我不用進旖月樓了吧?」她小心翼翼的問,雖然有些驚慌,但也慶幸能夠逃過一劫。
一臉世故的攤販嚴肅的搖搖頭。「放心吧,小丫頭,魔堡定下的人,是沒人敢動的。你家老爺現在就算跟老天借膽,也不敢把你送進妓院勾欄裡。」
魔堡的聲名遠播,而眾人們從來只能猜測著、議論著,遙望著京城之外那座暗灰色的堡壘。
細微的談論聲充斥在熱鬧的巷弄中,許多人還不太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那談論的聲音像是水面上的漣漪,逐漸的擴張,在京城裡形成了小小的震動。
※ ※ ※
魔堡的勢力深入京城各處,雖然被衛道人士視為異端,但是在金錢的誘惑下,還是有不少權貴迫不及待與魔堡攀交情。魔堡的權勢與人脈驚人,相較之下,葛府是微不足道的。
喜兒被帶回葛府,葛老爺一聽到是魔堡要買下她,鬆弛的胖瞼馬上變得蒼白。
有丫鬟被買進魔堡,這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是就算是心中有一萬個不願意,他還是沒有膽量與魔堡為敵。
給了喜兒十兩,算是給她的嫁妝,當幾天後簡單的軟轎停在門口,魔堡前來要人時,她就被從側門給送了出去,不像是在嫁媳婦,倒像是在賣婢女。
娘還是哭個不停,喜兒將銀子全留給了家裡,穿著娘好不容易張羅來的陳舊紅綢衫,含著淚坐上軟轎。擴在懷裡的包袱中只有幾件簡單的換洗衣裳,寒酸的模樣讓路人側目。
這些天她總是在想,那位拿頭釵給她的美婦人應該也不是真要收她做媳婦兒,可能只是看不過她將被賣進妓院的悲慘模樣,所以心生憐憫的打圓場,說要娶她進門。
喜兒心裡沒有半點奢望,猜想進了魔堡,應該只是做那位夫人的婢女。當簡單的軟轎--非迎娶媳婦兒的華麗花轎--前來迎接她時,她更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不論如何,那位夫人肯出手相救,她就已經感激涕零了,就算是要她一輩子做婢女都行。
只是,她對魔堡還心存一絲的恐懼。
那是一個穢亂淫邪的地方,裡面的人應該都是可怕的,怎麼在她最危急,而眾人都袖手旁觀時,只有魔堡裡的人願意伸出援手?
軟轎沿著汴河往前去,遠遠的就看到那座龐大的暗灰色堡壘。雖然比不上汴京的富麗堂皇,但是魔堡看來更加沉穩,給眾人無形的壓迫感,在遼闊的大地上,堅毅的聳立著。
喜兒掀開軟轎上的綢子,忐忑的看著魔堡外都暗灰色的城牆,雙手緊握著唯一的包袱,猜想迎接自己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未來。
後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她心中有某個記憶被觸動。她還來不及轉過頭去,原本在後方的一人一騎已如閃電劃過身旁,險險的停駐在軟轎之前,攔住轎子的去路。
心像是被不知名的繩索系得牢牢的,一時之間幾乎要難以呼吸,她屏住氣息,瞪大眸子看著,等到看清對方的面目時,繃緊的身子因為失望而軟弱。握住綢子的手緊張得冒汗,只能愣愣的看著對方。
那是一張俊美無儔的面容,卻也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容。身段修長的白衣青年騎坐在高大的白馬之上,雙手輕握著 繩,深邃的丹鳳眼筆直的看著莫喜兒,一身的白衣讓他看來俊逸非凡。
那雙深邃的丹鳳眼兒明亮而燦爛,像是能看穿一切,在那雙眼之前,任何人與事都無法遁形,甚至是內心最私密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