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她向來脾氣急、脾氣倔、脾氣強又拗,可是,她不常做壞事,何況她的良心都是隨身攜帶的。
撇撇嘴,腦海中的懺悔甫停,她大大的歎了聲,「好吧,是我對不起你。」她往身後歪了腦袋,「這邊才對。」
愣了一秒,他笑了,這回,真的是將全無介蒂的笑容浮上他清爽開朗的臉龐,「良心發現?」
「是呀!感謝你的手帕跟外套吧,是它們的功勞。」極其不捨,她又往肩頭摸了摸,「很貴吧?」
聳了聳肩,石黑疆介沒說話,只是笑著。
「等我洗好再還你。」心裡泛著疼,她除了感慨外套不是自己的,又愁惱著那筆洗衣費,像這種材質的衣服,八成是要乾洗的才行。乾洗,呵,好貴呀!
「是你的了。」
「我得將它送到山下去洗,你要在這裡待幾天……」隔了幾秒,蔡含文才悟到他說了些什麼,「什麼?」
「送你。」
腦門一僵,她好不容易對他產生的一絲好感,瞬間又蕩然無存,「無緣無故,你幹麼將衣服送我?」嫌她穿著窮酸?
石黑疆介不是笨蛋,光瞧她不悅的神情,心中全然知曉,「因為,看你好像很喜歡的樣子……」
「喜歡又怎麼樣?你以為我們台灣人那麼沒骨氣,隨隨便便一件破爛衣服就可以收買?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又氣又惱地跳下石頭,「哎喲!」青著臉,一足不能使力的身子陡然矮了半截。
該死!她可憐的腳踝,嗚……第三度受到傷害了啦。
他一個箭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回石頭上坐定,雙臂撐著她因為劇痛而略微蜷縮的身體,「你還好吧?」
「好……好得不得了。」咬牙切齒,蔡含文瞪著他,「我好得可以參加飆舞大賽哩。」他沒眼睛看哪?她好不好還需要問嗎?
就算不知道她的情況有多糟,光憑那自齒縫間竄出的嗤聲,還有那裡著利刃的怒,石黑疆介研判她……「你住哪兒?」傷腦筋,她又在惱他了。
可是,即使知道她憎惡他,他也鬆不開手,因為小精靈明顯的需要人幫忙。
看也不看,蔡含文隨手就往身後一指。
唉,又來了,他氣餒地搖搖頭,「我送你回家吧。」
「你?」蔡含文狐疑地看他,他是誰呀他?她又不認識他。
「我要找王柏強,記得嗎?」而你應該認識他吧?他望著她。
「嗯。」不甘心理會他的無聲詢問,可是,他就這麼氣定神閒地杵在她身前,手臂緊緊地攫住她的肩頭,若有似無的讓堅決的態度表露無遺,「他是我們鄰居。」
「鄰居呀?」
「可是,我不必你雞婆。」她急切地表達自己的一身做骨。
「是這樣的呀!」狀似無心,石黑疆介東張西望,「這裡其實挺冷清的呵,隨隨便便藏幾個大漢根本不是問題,而且,又沒什麼車輛經過……」
沒人點明,恐懼還穩穩地窩在它自個兒家中孵蛋,但給他這麼一輕描淡寫,她似乎已經看到了林子那端隱約閃過幾道人影,該死,就說她惡人沒膽,心知肚明他是存心嚇她,卻不甘心教他贏得勝利。
「好啦、好啦!你贏。」恨恨地又瞪了他一眼,呼了口氣,蔡含文將雙手抬高,不滿地等著他伸出志得意滿的援手,「先告訴你,是你自己自願幫忙的,待會兒別想從我這兒卡錢。」
「卡錢?」這是什麼意思?他沒學過。
「笨,就是索取報酬。」白了他一眼,她乾脆將自己的意思純白透明化,「豬呀你,我先跟你說清楚,你別想跟我討錢。」
「我跟你討錢幹麼?」不是瞧不起人,但只一瞥,石黑疆介幾乎可以摸著胸口發誓,自己在銀行裡的存款尾數,說不定比她全部的積蓄還要多上許多。
重重地哼了聲,蔡含文將手搭上他的頸項,「你記得這點最好。」
明明就是她欠了人家恩情,偏就硬要將姿態擺得高高的,誰教、誰教……呃,誰教他是王依庭那女人口中的青年才俊,哼,她就是要討厭他!誰也無法改變她的心意。
☆ ☆
向在廚房裡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的王伯母交代一聲,石黑疆介自側門走出屋子,伸了伸慵懶的身子,沒有半絲遲疑,清閒的長腿邁過寬敞的院子,朝遠處錠放著桃紅色彩、洋溢著春天氣息的林子走去。
這回會挪出幾天的空檔到台灣,是因為他視為親父的叔叔執意要他放下工作,好好休個假,而台灣,是叔叔力薦的地點。
叔叔與王家是舊識,隔個兩、三年總會互訪、小住個一些時日,因為交情夠深,年歲已長,彼此膝下又都有成年且未婚的兒孫,所以莫不在心中祈望有朝一日能結成親家。
這次死說活勸的,終於磨到一向是工作優先的他首肯,放下手邊的工作休息個一段時間,而叔叔當然力薦他上台灣一遊,除了度假,也順便替叔叔問候、問候三年不見的老朋友。
石黑疆介相當清楚叔叔心裡在打什麼主意,笑笑,他沒有拒絕,只叫助手先替他訂機位、安排行程。
叔叔跟嬸嬸結婚多年,但沒有子嗣,拿他們兄弟當親兒般疼愛。在他父母親驟逝的那段日子,他們夫婦一直都陪在陷入哀慟的他們身邊,這份情,他始終擱在心裡感激著。
只可惜遲平涼那傢伙上個星期剛飛到加拿大洽商,要不然,還可以乘機跟他碰個面。不過無所謂啦,反正這趟台灣行純粹也只是走走、看看、恣意閒逛,並不代表待他打道回府時,得將王家那個狐媚妖嬌的小女人帶回日本,何況他的確也該緩和緩和向來緊繃的生活。
來時,他的心態是相當的單純,只想順順利利地悠哉度個小假。直到那一天,任由大自然的巧手一揮,在粉彩細繪的林子裡撞見了那個恍若落難人間的壞脾氣精靈。潛意識裡,他開始有著淺淺的慶幸,若非叔叔堅持他來台灣,他也無緣遇見像她這麼充滿生氣與活力的大女孩,這也算是一種收穫吧!遺憾的是,那天將臭著張臉蛋的她送回家後,他們就沒有正式對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