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薄傲整個人僵住了,一如也跨進大門的另幾個人,好幾雙驚駭憂慮的相似瞳眸全都投向靜靜坐在牆角的小兇手身上。
「殺人?」幾近無聲地低喃,迴盪在他們眼中、胸口,袂袂殺了人?!乍聞這驚耗,卻還不及袂袂那茫了心竅的神情更教人心驚膽寒。
沒有像平日那般,遇到傷心大哭大嚷,發洩情緒,這回,她什麼反應也沒有,就這麼呆愣的杵在椅子上。
「袂袂,別怕,媽媽會請最好的律師,你別怕,我們都在這裡。」拉住小女兒的手,徐佳潔的眼眶都紅了。
小心翼翼寶貝的十幾年的小丫頭,怎料得到……心疼地察覺被自己緊握的小手竟是無動於衷的冰冷……嗚咽一聲,她哭倒在丈夫懷中。
袂袂才十七歲呀,才十七歲呀!花樣年華的黃金歲月卻教她遇到了這種事,那她往後的日子……徐佳潔打著寒顫的心整個糾成一團。
「別哭,我們會想辦法解決的。」啞著嗓子,薄忠霖輕聲安慰著她。
「袂袂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心疼的攬上虹袂的腰,薄遙的淚水止不住了。
手觸著薄遙的軀體,卻完全感受不到其中該有的生命力,冰冰涼涼地直寒進她心坎兒裡,緊咬著唇,薄遙猛力地吸著鼻子,這……為中跟朋友慶生而已嗎?怎麼會變成這樣?「受了驚嚇,一般都會持續個幾天。」瞧了眼前的一家子,男人善心大發地收了桌上的紙張,「你們先安撫、安撫她,我待會兒再替她做筆錄。」擇了個最佳機會退場,他將沉默的戰場完全轉移給不吭一氣的他們。
安撫!不約而同,他們幾雙眼光全投向薄傲。
心疼的感覺劃破發麻的腦門,直達向眼底,薄傲沒有意會到家人祈盼的眼神卻在薄遙撤離身子時,不自覺的已移身上前,將那副嬌弱無助的身子攬向心疼萬分的胸懷。
事情發生後,就像個沒有生命的布娃娃般,虹袂任由他人牽扯、任上他人擺佈、任由他人摟攬,直到眼前迷副湧著怒氣與溫暖的胸懷、這雙熟悉的手臂、倦戀多年的體熱、教人迷惘的男性氣息……是傲傲將她擁入懷中疼惜著呵。
沒有反抗,整個人像是被剝離了靈魂似的恍惚,任由那只教人懷念的臂膀將她攬入溫暖的宏厚悍護裡窩著。傲傲來了,她知道,潛意識裡,她努力的想自緊貼的那處溫暖汲取些許熱度,好冷,她覺得好冷、好冷,冷意一波的自骨子裡透進四肢百骸,怎麼也止不住。
蘊著勁道的擁抱緊緊地將她整個人護住,可是,虹袂忽然地打心底起了極透、極沁涼的寒顫,全身的感覺始終只有冷然,即使已然偎進溫暖的胸臆裡,那冷意不滅反增。曾經給予完全溫暖及護衛的甜蜜胸懷,卻在這一刻徹底地失了效,就這麼靜靜地偎著結實渾厚的胸膛,她卻感受不到半絲往常會有的安心與鬆懈,微顫的身子更覺冷意。
因為奮力反抗,她的身子是保全了,命也保住了,可是,驀然間躺在地上的那張慘白臉孔,似乎是死不瞑目地圓睜大眼,倒在怵目驚心的鮮紅血泊裡,腦海中的思緒不由自主的湧出,細細密密的全都上來,怎麼也揮不去的影像在她眼前一幕又一幕的掠過,身體不自覺的又教輕顫給侵襲了。她的手,殺了一個人,活生生的一個生命!然後,另一個聲音突然竄起,悄悄地加諸在重複又重複的思考軌跡,為什麼,為什麼傲傲不願意來接她呢?
感受到懷中的瘦弱身子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寒意,不覺的臂膀的環擁,薄傲心疼萬分地將暖意全灌注在她身上,不管在袂袂身前展開的是什麼路,她會有他的支持,他會陪在她身旁,渡過一個又一個的難關,閉起眼,他對自己起誓。
怎麼也沒料到的是,天命果真難違,或許是隨著那枚一元硬幣的告罄之際,老天爺已然冷漠地關上了通和袂袂心坎的那扉門,筣並沒有善良的為他留妥後路,只一天的光景,他們的世界已為之變色。
???
望著蜷縮在薄傲懷中那團動也不動的瘦小身影,薄忠霖眼前一霧,下意識地伸手搜尋著妻子的支撐,彷彿又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那一幕。
熊熊冒燃的火舌燒灼著每個人的眼瞼,紛擾雜沓的偌大聲音,警嗚聲、消防車來來去去,然後,他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驚駭茫然的縮在救護車門旁,一動也不動的,像被狂風疾掃下枝頭的無助雛鳥。
那年,他們將孤零零的小雛兒迎進薄家,花盡心思,將她安安全全地護衛在溫暖的羽翼下,不允也不捨失了雙親的小雛兒受半絲傷害,為了她臉上常露的微笑,他們花了多少心血呵。
而如今呢?如今不比當年那不知啥事的小雛兒,袂袂長大了、懂事了,而她竟遭遇到這種打擊,老天爺,他們該如何將她拉出恐懼與退縮的心牢呢?
???
過失殺人,虹袂被判入少年監獄服刑兩年,一連串的司法過程,教身處看守所的她變得陰沉了。
學校生活,是一款小型社會的版本,不怎麼複雜,卻已很接近現實社會的形態,而看守所裡的度日如年,則是另一種更為複雜,也更為危險的現實社會,因為單純、因為恐懼,更因為心情憂悶,原本就不怎麼健壯的身子更顯瘦弱,才踏進看守所的第一天,沉默且嬌弱的她就成了其他人心躁洩怨的口誅者。
日復一日,承受了愈來愈多的恐懼、驚惶與壓力,漸漸的,她的性情有了變化,總是咧開的唇瓣漸漸的合緊,微笑也彷彿至此與她絕了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她在第一天時就在了悟的原則。
總是靜靜地待在某個角落,靜靜地望著週遭的一切,靜靜地用警性大張的眼瞧著身發生的所有事物,就這麼度過在年守所裡幾個時日,然後不知在何時,她在自己跟這個世界之間豎起了層厚厚的透明玻璃。她在這一端,而整個世界被冷漠的隔絕在玻璃的另一端,甚至包括了疼愛她、為她疲於奔命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