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擔心,她不是不要你了,只是走得太急,沒能順道帶你走。但她早晚還是會將你帶回身邊的,相較之下,你可比我幸福多了,我才是那個她想捨棄的人。」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荒唐的舉止:和一隻小狗說話?
它聽得懂才有鬼,他苦笑著搖搖頭:「我大概是被以澄的潛移默化影響了,一個二十八歲的成熟男子,居然淨學她做些孩子氣的事!」小狗直往他懷裡鑽,充滿了撒嬌的味道,他不由得低笑出聲:「我終於曉得以澄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你了,你的確是個很討人歡心的小東西。」忘了先前想住口的打算,他歎了口氣,又逕自說了起來:「其實,想念她的又何止是你?我也是萬般思念著她,期望她能再度回到我身邊,你在等她憐惜地摟在懷中,而我卻是想將她憐惜地摟進懷中。」 小狗的黑眼珠骨碌碌地望著他,好似聽得懂他的話;「很慘對不對?我居然到要離婚了,才發現自己是這麼深切地在乎她。你也在同情我嗎?還是想譏笑我比你更呆,結婚三年,居然連愛上了自己的老婆都不曉得?「我都亂了方寸了,若允諾她離婚,心痛的人是我,若是不答應,又怕她恨我,苦的是兩個人。我知道自己以往的表現很差勁,我想和她重新開始,卻又怕她不願意,若要我去追求她,我又不曉得該怎麼做才對,不可否認的,就某方面而言,我真的很笨拙,從來都是女人主動將目光放在我身上,我怎麼知道如何去追求女孩子,爭取她的好感呢?何況那個人還是我的老婆,感覺上就是很怪異,很不自然。」它到底有沒有聽懂啊?就會一徑地看著他;找隻狗來當名副其實的「狗頭軍師」,還真是失算了,根本無法「溝通」嘛!還是找個有「共通語言」的好了。
他想起了丁以澄的寶貝九官鳥,起身繞到陽台去。
還好它沒被餓死,要不然他對丁以澄就無法交代了,真多虧他盡職的管家,連她的寶貝寵物都照顧到了。 他倒了些水與飼料進鳥籠裡:「吃吧!短時間內,你們都得要我照料了。放心,我不會虧待你們的。」鳥籠旁有根細細的竹管,他拿來撥勻飼料後,便順手逗著籠中的鳥兒,「聽說丁以澄拿你當兒子在教,我說鳥兒子,念首詩詞來聽聽吧!」九官鳥當他說的是外星人的語言,甩都不甩他。
他突然怔了一下,回想丁以澄在面對這兩個小東西時的歡愉表情,沒來由地憶起好幾個月以前,她首度以冀盼的語氣要求他一件事,那是為了……孩子!她想要孩子,想滿足當母親的渴望,當時,她的神情好溫柔、好期待……結果呢?他是怎麼回答她的?冷漠而不留餘地回絕了她,只因他將全部重心全放在事業上、只因他不想擔負教養的重責大任、只因他不想有太多的牽絆、只因一些不成理由的理由,他抹殺她當母親的夢想,殘忍地剝奪她那抹為孩子而綻放的夢幻光彩!那日之後,她就不曾再提及此事,一如以往地無條件妥協,他以為她已經淡忘此事了,但此刻細細想來,她會要求養這隻小狗和九官鳥,是否只是在以另一個方式宜洩她內心深處那份滿溢的渴盼?是啊,怎麼不可能呢?她一直都是那麼溫馴,不會對他抗爭什麼,就算想要一個孩子想得心痛,只要他說一個「不」字,她仍會強壓下來,不再困擾他。丁以澄……每回想一點,他的心便難以自制地扯痛半分。
她究竟為什麼會突然提出離婚?愈是深思這個問題,便牽出更多的心痛,連他都要無法原諒自己了。他想,是因為日積月累下,她再也難以忍受他的冷淡與漠視吧?她在怨他嗎?若他給她最深的歉疚與愛意,她是否願意原諒他,再度和他攜手從頭開始?他歎了口氣,神情黯然地正欲轉身回房,呱呱突然發揮了身為九官鳥的聒噪本性,扯開嗓門發表起高論:「子謙、子謙,我愛子謙!」他步伐頓了頓。這是什麼情形?他的鳥兒子居然在向他示愛?
他回頭瞪了它一眼:「等你下輩子投胎成女『人』的時候,再來告訴我這句話。」什麼嘛!他的男性魅力居然無遠弗屆到人畜不拘的地步,該驕傲嗎?「我愛他……我就是愛他……一見鍾情……無怨無悔……」
「閉嘴!」就算它很深情,但是,面對一隻鳥,要感動挺難的。
不想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話,他正想跨出步伐離開,卻在電光石火間,一抹靈光襲上腦海,他震驚地回過頭死瞪著九官鳥:「是誰告訴你的?這句話是誰說的?」
沒錯,一定是有人這麼對它說,一隻鳥要是有這樣的思考模式及七情六慾,那就嚇死人了。而會對它說這些話的人,只有一個!
他心跳沒來由地加快。丁以澄,是你嗎?是你嗎?
「我愛他、我愛他……」
他都快急死了:「我知道,你口中的『他』就在你面前!我是問你,這話是丁以澄說的,對不對?她說她愛我,還有呢?」情急中,他沒發覺到自己的蠢行,居然在向一隻鳥逼供?「結婚……迷戀……守候……日久生情……」呱呱獻寶似的極力賣弄所有它知道的詞彙,嚷得可得意了,一副沒人比它更聰明的神態。日久生情?誰?丁以澄嗎?也不對,這只蠢鳥剛才是說一見鍾情。他瞇起眼,從巳然模糊的回憶中,猛思索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是在那場相親宴上,不是嗎?對了,她那時好像很訝異地看到他,難道在那之前他們見過面?為何他沒有印象?經由呱呱的攪局,讓他猛然驚覺自己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丁以澄當初為何答應嫁給他?女人不都有夢幻情結,非得另一半甜言蜜言外帶海誓山盟才肯允婚,而他明明什麼也沒有做,甚至只是再簡單不過地說了句:「願意當我的妻子嗎?」如此而已!何以她願屈就於一樁平淡無奇的婚姻,無怨無尤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