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一副「我虛脫了」的模樣,婉柔搖頭失笑,放下手中的書,很有同胞愛地起身到廚房舀了碗消暑的綠豆湯給她,「喏,別說我都不疼你。」
「二姐最好了,我愛死你了。」不經意的脫口之語令她短暫呆怔,一段好模糊的影像閃過腦海,太快了,快得她急欲捕捉卻來不及。
手中捧著冰涼的綠豆湯,她沒來由地沒了食慾,胸口沉悶低落,幾乎快透不過氣來。她知道有個什麼東西遺落在記憶的河裡,而那對她非常重要,是她以生命珍視的東西,是她活著的意義,更是她今生惟一想追尋的……什麼都能忘,但那個不行……
「海柔,在想什麼?」婉柔凝注她游離的神情。
帶點恍惚地,她問:「二姐,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噢,謝了,我沒這個癖好。」婉柔揮手敬謝不敏。
「那二姐,你記不記得誰曾經和我一起喝過綠豆湯?」海柔神色悵惘迷離。那個人……對,關鍵就是那個人,但……是誰?為何他令她如此揪心?她的遺忘,是否已狠狠傷害到他?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在你身上裝偵測器。」婉柔隨口說,突然,她機警地盯住海柔出神凝思的容顏,「是不是你想起什麼?」
「不,沒有,只是……沒來由地興起似曾相識的感觸……」她甩甩頭,「大概是我太神經質。」
她機械式地喝著碗中的綠豆湯,然而卻食不知味,思緒早已漫遊至不知名的空白中,飄飄杳杳,漫無著落,接踵而來的,仍是一連串的茫然。
* * *
孟稼軒與芷柔等人似乎早已達成共識,對於海柔失憶一個月間的種種,他們皆隻字不提,每當她問起,他們也總是用各式話語含糊虛應過去,惟獨婉柔的回答比較特別一點,她沒逃避話題,卻也不露半點口風,只說:「想知道?行呀,自己想,記憶是你的不是我的,要是真的這麼在乎,就設法自己找回來。」
但她又該如何找回?無人幫她,她只有滿心的迷茫。
孟大哥愈來愈落落寡歡了,他的笑容愈來愈牽強,她看了心裡好難過,與其如此,她寧可他盡情流露悲傷,別笑得這麼苦澀,笑得這麼讓她心痛。
像現在,夜都這麼深了,他還一個人坐在階梯上,孤寂蒼涼得令她心疼。
「孟大哥。」她輕喚,利落地就著半人高的矮牆越過身來——學跆拳道就是有這個好處,身手一流。
孟稼軒轉頭看了她一眼,「怎麼還不睡?」
海柔在他身畔坐下,「我陪你好不好?」
他不答,逕自沉默。
「孟大哥,你到底有什麼心事?以前我們可以無話不談,為什麼現在你卻對我愈來愈生疏?我不喜歡這樣,這讓我……」她無法形容這種感覺,好失落,一顆心酸酸楚楚,莫名感到哀愁。
「你要我說什麼?」他抬首望她,深沉的眸子訴盡了難以出口的揪腸淒苦,「說了,你就會懂嗎?」
只是眼神交會而已,他只是這樣望著她而已,她竟然就感到扭絞心扉的劇痛,只因為他眼中深刻的悲淒嗎?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迷茫地看著他。
孟稼軒匆匆別開眼,逃避什麼似的望向遠方蒼穹,「別這樣看著我,想知道我說就是了。」
深深吸了口氣,他沉沉地開口:「有個女孩,她一次又一次地向我保證,承諾今生情牽於我,以吻宣誓永不忘懷對我許下的每一句誓約,她說,她會牢牢記一輩子,永遠不忘愛我。可是……」他苦笑,「命運往往讓人身不由已,她還是食言了,我不是她的最愛。」
「水性楊花的爛女人!」她忿忿地低咒。
孟稼軒驚愕地揚起眉,「誰教你罵粗話的?!」
「她辜負了你,不是嗎?」
孟稼軒搖頭,「這不怪她,我說過,是命運陰錯陽差,我們無緣。」
「你——還愛她?」海柔注視著他,思索著問。
他愁苦地低低一歎,「不管她傷我多深,只要一息尚存,我仍會執著地默默守候她,這輩子我是認命了,誰教我要毫無保留地傾注一生的情,涓滴不剩呢?」
「孟大哥……」她喃喃輕喚,為他的深情心折,同時,得知他情有所鍾,一股落寞悵然的感覺包圍住她,就像……當初看到他和湘柔狀甚親密時的感覺一樣,強烈而尖澀的刺痛直戳肺腑,又酸又苦,惹得她直想掉淚。
是——心疼他吧?那,苦澀的感覺又是由何而來?
她順著心靈的渴望,情不自禁地抬手輕撫他緊鎖著、好似承載了千愁萬緒的眉宇,似乎妄想憑一己之力拂去那扯痛她心的悲愴。
「不要難過……」她幽幽說著。
他閉了閉眼,倒抽一口氣,悲哀地問:「你還會在乎嗎?」
他眼中晶亮的水光,也引出了她酸楚的淚,「我會心痛。」
「海柔!」他痛苦地低叫一聲,再也難以抑止,激動地將她擁入懷中,悲楚而激情地吻住她的唇,狂熱的宣洩滿腔深鏤骨血的痛楚深情。
海柔因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而震驚得忘了呼吸,忘了該抵抗,狂潮一般的震撼衝擊著胸口,她為這熟悉的酸楚纏綿而淚眼朦朧。她無法思考,無法多想,整個人完全陷入撼動她靈魂的情愫中,感受到他揪腸刻骨的熾烈柔情,她閉上淚光盈盈的星眸,雙手環上他頸間,酸楚而熱切地回應著他。
倏地,他渾身一顫,震愕地推開她,避過她的楚楚淚眼,懊惱而悲苦地吶喊:「我——我究竟在幹什麼……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顧不得淚意盈然的海柔,他倉皇地轉身進屋。
「孟——」她喉間發熱,哽咽無語。
天哪!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她會為孟大哥愁腸寸斷?為什麼他的吻會令她震撼莫名?為什麼他的每一分淒苦都令她心痛難當?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