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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柔,你最近很不快樂喔!」芷柔若有所思地審視妹妹略帶輕愁的容顏。
海柔淡淡掩飾,「沒什麼,咳——」她掩住口,輕咳了幾下。
「你生病啦?看醫生沒?」芷柔見狀靠坐過去,關切地問道。
她起身倒杯溫水潤喉,「沒什麼,小感冒而已。」
「要換季了,容易生病,要小心照顧自己。」芷柔習慣性地叮嚀著,這些話,她們幾個妹妹由小聽到大,都快可以倒背如流了。
「知道了。」
「最近好像都沒看到你和何晉平在一起?」芷柔試探地問,小心觀察著她的神色。
她聳聳肩,「開學了,比較沒空。」
表情太過輕描淡寫。若換個人會有什麼結果?芷柔決定試試。
「那稼軒呢?怎麼你們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打打鬧鬧了?」
握住茶杯的手晃了下,她輕垂下頭,黯然神傷,「他不理我了。」
芷柔若有所悟,移開海柔的杯子,輕握住她的手,「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原因?」
海柔像個無助的孩子,迷惘地望向大姐盈滿關懷的眼眸,「我不知道,自從我恢復記憶後,他就變得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不,或許更早,大概在晉平出現之後,我們就……然後那一夜,他……他衝動地吻我……一切變得更亂,他連掩飾都顯得無力,我真的好想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是他卻什麼也不告訴我,有意無意地在躲避我……大姐,為什麼?他為什麼不再向從前一樣疼我、和我說說笑笑?我真的好懷念以前的日子。」
芷柔靜靜聽著,本來她不打算多說什麼,不管海柔是跟何晉平還是孟稼軒,她只想看到她快樂,可是如今,她確定了妹妹的感情歸向,怎能再任這一對當局者迷的有情人再自我折磨?
「笨丫頭,因為你傷透了人家的心。。
「我?」她好訝異,「怎麼會?我一直都捨不得他難過,怎會傷他?」
「海柔,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麼這麼在乎他?這種不合常理的系念之情究竟有什麼意義?雖然你是我妹妹,但我必須很殘忍地告訴你,你是他的什麼人?人家憑什麼要為你付出這麼多?十二年來,他不斷付出,你理所當然地接受,他是因為心太癡,所以無怨無悔,但是你呢?你已經不是小孩了,還想懵懂到什麼時候?」
芷柔一字字重重敲上她心扉,她由茫然、震驚,到無措。從沒想過,孟大哥也會有停止對她付出的一天,她習慣了生命中有他,也習慣了他溫柔的疼惜,如果有那麼一天,他收回一切,那……光是這麼想,她就茫然得無所適從,人生已不知該如何走下去。
天哪!她已依賴他到這種程度了嗎?失去了他,她的生命也連帶失去光輝?!原來,十二年來,她已將他融入靈魂,一旦割捨,便如把心掏空般麻木得可怕……
不,她已不能沒有孟稼軒!他的意義已與生命同等重要,她怎麼辦?該怎麼讓他知曉呢?
領悟過後,她徒留滿心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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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芷柔口中得知海柔生病,雖然她一再強調只是普通的流行性感冒,但孟稼軒還是關切地追問她有沒有看醫生,有沒有按時吃藥等等。
「你說呢?」芷柔將問題丟回給他。
雖然已大致有個底,他還是問:「她的藥呢?」
芷柔自茶几下取來一包藥丟給他。孟稼軒看了一下,日期是五天前,藥是三天份的,但是隨便目測一下,結果令得他心發疼。
孟稼軒無奈地歎息,「這個小迷糊。」他就是放不下她,掛心了十二年,如今就連割捨關心她的權利,都會令他痛徹心扉。
「她人在哪裡?」
「回房睡覺去了。」
孟稼軒二話不說,轉身上樓。
輕敲幾下房門無人回應,他便主動開門而入,反正多年來他也走習慣了,沒人會介意。
望見床上熟睡的她,他放柔步伐上前,探手試了試她額上的溫度,確定她沒發燒,這才安下心來,輕輕在床邊坐下,凝睇她沉睡中的容顏。
他幽幽沉沉地一陣長歎。好久不曾這樣盡情地看她了,用不著壓抑,用不著掩飾,任由滿懷深情藉著無聲的凝望流洩而出,更用不著擔心他的痛苦會困擾她善良多愁的芳心。這段日子以來,他掩飾得好累,再也無力偽裝什麼,當一顆心千瘡百孔、痛入骨髓時,教他如何再露出最完美的笑容?不,他辦不到!
天曉得,有多少次他多想不顧一切地嘶吼出內心的傷痛,大聲告訴海柔,他愛她愛得心力交瘁、無可救藥,但該死的是,他就是太理智了,才會總是苦了自己。理智告訴他,海柔要的是兄妹之情,所以,他聽了理智的話,努力扮演好大哥的角色;理智告訴他,海柔要的是何晉平,所以,他又聽了理智的話,給他們祝福,不讓她察覺他受了多深的傷害:理智甚至告訴他,既然屬於他和海柔的愛情已髓她記憶的恢復而結束,那就不能讓她得知自己的一片深情,以免善良的她為難、內疚;可是理智卻不曾告訴他,當他試圖埋葬過往的甜蜜及記憶中深情待他的她,卻換來滿心抹不平的痛楚時,他情何以堪?
如果,她本就不屬於他,那麼上蒼為何要安排他們共有的那一段情?如果不曾如此深刻地擁有過,割捨時也許就不會有這般撕心裂肺的泣血狂痛,他多願自己也能如海柔一般來一場失憶,瀟灑地忘卻一切,那麼今日,他便不會這般苦受煎熬了吧?
「海柔,你好殘忍……儘管擁有你再多的承諾,也挽不住飛逝的一切,海邊的深情盟約、對海宣誓的癡狂……到頭來,你仍是食言,忘了我們的約定……」抬起的手,無盡眷戀地流連於她沉靜的容顏,光滑的額、娟秀的眉、俏挺的鼻……每撫過一處,他的心便狠狠抽痛一次,這些,他曾滿懷深情愛憐地一一吻過,烙下抹不去的刻骨柔情……直到指尖觸及嬌嫩的紅唇,他如遭雷擊般抽回手,絞入骨血的劇疼令他難以自持,迅速退離床邊,悲痛地握緊拳,發洩似的轉身狠狠捶向粉白的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