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蓮蓮還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愛纏著他入眠了。說來有些啼笑皆非,這些年來,唯一睡過他這張床的女性,只有眼前這半大的小娃兒!
窩在他懷中,臨睡前,蓮蓮總愛天真的問:「叔叔會不會一直這麼疼蓮蓮?」
「當然會呀,小傻瓜!」
「可是娘說,你早晚會娶妻,生自己的孩子,那……到時候,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就不會疼蓮蓮了?」
「你娘真的這麼說?」他神情無盡複雜。她希望他娶妻生子,過自己的生活,不再將她視為唯一、惦念於懷嗎?
「嗯。」蓮蓮無法體會他內心百轉千回的思緒,只憂心地問:「真的會這樣嗎?」
「不會的,蓮蓮放心。」
「那……」蓮蓮突然異想天開。「叔叔不要娶妻好不好?蓮蓮讓你當女兒,娘讓你當——」
「別胡說!」關仲宣驚斥。「快睡了,別多話。」
蓮蓮本來還想再說什麼,但她實在太累了,也就聽話的垂下眼皮,舒舒服服的在他懷中找了個角落安睡。反正,這事兒往後還可以找機會說。
關仲宣輕輕拍撫懷中的小小人兒,然而,心緒卻已因蓮蓮那番話而波濤狂湧。
多麼的傻啊!
七年了,他仍是無法忘情於她。
癡戀著一個不能愛的女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悲哀?
老天呀,莫非,這是你對我關仲宣的考驗嗎?
???
在蓮蓮入睡後,關仲宣以不驚擾她的方式,移開懷中熟睡的小人兒,正準備前去告知若蕖一聲,略顯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他大致有個底,起身開門,果然,門外站著是焦慮不安的白若蕖。
「仲宣,蓮蓮有沒有來找你?我剛才……」
「噓,小聲點,她在我這兒,你別擔心。」
「噢。」白若蕖吁了口氣,整個人松卸下來,臉龐浮現疲憊。
關仲宣看在眼裡,著實感到不捨。「先進來再說。」
白若蕖無聲的跟著他進房,見蓮蓮安穩地睡臥在關仲宣床上,她放輕了步伐,凝視著女兒酣然入夢的臉龐,傾身柔柔地在她額際印上一吻。
「哭累了,才剛睡著。」關仲宣輕聲說著,倒了杯水遞給她。
「你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告訴過你,要好好跟她談嗎?怎麼會讓她哭著跑來找我呢?」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打她的——」白若蕖盯著自己的手,滿心自責。「她說,她討厭奶奶,我怎麼說她都聽不進去,我一氣之下就……我不是有心的,可是她卻哭著說:『娘和奶奶一樣討厭,我再也不要理你們了。』我攔不住她,四處的找著,就怕她真的不諒解我……」
關仲宣不由得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會這樣!你難道不曉得,蓮蓮是個早熟且敏感的孩子,所以我才特別提醒你,用詞得留意些。別以為蓮蓮還小,她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樣,她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拿大人的權威,強勢的逼迫她,只會造成反效果,除非你能提出一套理論說服她,讓她接受,否則,只會讓她更加的遠離你。」關仲宣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你知道嗎?她跑來找我時,哭得有多慘!你的做法,讓她覺得你和娘一樣在欺凌她,她小小的心靈所受到的傷害,遠甚於表面上的皮肉傷,這難道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嗎?」
「我是個失敗的母親。」白若蕖愈聽愈難過,只要想到自己親手傷害了她最疼愛的小寶貝,她就懊悔得無法原諒自己。「瞧我,把事情搞得一團糟,連自己女兒的事都處理不好,我算什麼母親!」
「蕖,你別這個樣子,我不是在指責你呀!」眼看她眸中淚光閃動,他滿懷愛憐地擁她入懷,柔聲安撫著。
「不,蓮蓮一定很氣我。我真後悔,我怎麼可以打她呢?明知她是這麼好的孩子,我還——」
「夠了,夠了,事情都過去了,蓮蓮已經不怪你了。我也知道你盡了力,你是最好的母親,這就行了。」他的心,收容了她的淚、她的悲傷;密實的擁抱,給了她支撐下去的力量。
「是嗎?」此時的她,心力交瘁,就像個迷惘的孩子,極力尋求保證。
「是的。不論如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支持你。」
「還好有你……仲宣……」
低不可聞的細語呢喃,一字不漏的飄進了他耳中,他閉上眼,情難自抑地更加摟緊了她。
是啊,有我!我會用我的生命守護你,永遠不離開——
無聲的誓言,盡付綿密的擁抱之中,濃情不改。
留意到自己失態的行止,白若蕖困窘地推開他,稍稍回復理智的關仲宣也同時退開,拉出距離。
「很晚了,我也該回房去了。」白若蕖不敢看他,低斂著眼,輕聲道。
「嗯,自己當心些。」
「我知道。」
簡短的結束了幾句言不及義的對話,她拉開房門,直到離去,都沒回頭多看他一眼。
關仲宣就這麼靠在門邊目送著她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不說破,並不代表不存在,他們其實都知道,彼此一直在壓抑著心中那道狂熱的濃熾情焰,七年來的相敬如賓,並不代表濃情已逝,而是被鎖在心靈深處無人探知的角落,苦苦的隱抑,幾時會爆發,是他們連想都不敢想的。
他合上眼,一聲悠長的歎息輕輕逸出,眼底、眉尖,儘是揮之不去的悵然。
只是,他們誰都沒留意到,暗處一道震愕、迷惑,以及陷入沉思的身影。
???
關仲宣並不以為事情會這麼輕易善了,所以當關老夫人喚他前來時,他並不意外,反正,他早就想和母親好好談談了。
他不容許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沒有人能苛待若蕖母女,就算是他自己的母親也不例外。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母親要和他談的,會是這件事!
「我說宣兒呀,你年紀也不小了,是吧?有沒有看上哪家的姑娘呀?娘替你說媒去。」
關仲宣一怔。「娘,這事兒不急。」他含糊地打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