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他們在沈園不期而遇,陸游一時感傷,便悲痛至極地提筆在亭子中提下了一首詞,也就是釵頭鳳。唐琬無意間見著了這首詞,一時沈痛,也情不自禁的回了他一首釵頭鳳,多年來埋藏心底的傷痛全因一首釵頭風而挑起,此後的唐琬落落寡歡,沒多久便抑鬱而終,結束她多舛而悲哀的一生。」
「原來如此。唐琬太癡情了。」海遙感傷地一歎。「這麼一來,天哥,你也用不著再為了該送什麼東西給柳映霜而大傷腦筋了,學學陸游贈鳳釵的多情,將釵頭鳳送給她吧!再也沒有任何禮物更基於此了,小妹我先預祝你們情系一生、白首偕老。」又酸又苦地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邁步往前走。
再不走,她不曉得眼眶的淚會不會不受控制地當著他的面滑落。
「小──」又來了。近來,她老是一聲不吭地甩下他,他完全捉摸不定她的心思,而且,他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觸,他和小遙之間的距離似乎愈來愈遠了,為此,他竟莫名地感到心慌,難言的刺痛感扎入心扉……好像一瞬間,什麼都不一樣了。她待他再也不若從前的親暱,莫名的疏離感阻隔在他們之間,以往總覽自己在對方眼中等於是透明,如今他才猛然發現,原來他從來就不曾真正看清她、真正懂她。
小遙,究竟是你變了,還是──變的人其實是我?望著手中的釵頭鳳,奪人心魂的閃爍光芒引他心頭一片迷茫,小遙方纔的話聽進耳中,他竟遲疑了。
映霜──他的璀璨深情當真能無悔地寄予她嗎?
這是怎麼樣的一團謎,誰能回答他?
第五章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
短短的紙箋,看得她心頭一驚!
「小春,這紙箋哪兒來的?」柳映霜抓住一旁的婢女急急問道。
「柳姑娘?」小春不解地回望她,她從未見柳姑娘如此失態驚慌過。
「回答我!」她提高音量吼道。
「是……石公子要我轉交給你的。」
天!她無力地鬆了手,跌坐椅中。
一旁的柳絳雪見著姊姊的異樣,湊過身來探看,看清她手中緊緊握住的字箋內容後,也大致明瞭了個大概。
「他現在人在哪兒?」
「園子裡的小亭中。」小春據實以笞。
「好了,你先下去吧!」接著她轉首望向柳映霜。「姊姊,他已經起了疑心了,如果你還是堅持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我看你還是避著他比較好,以免被他識破。」
「不!」柳映霜回過神來,深吸了口氣毅然道:「就因為他心中有所懷疑,所以我就更不能心虛逃避,否則豈非不打自招?那麼他將不再是懷疑,而是肯定了,你懂嗎?」
「噢,那你是說你要見他?」
「不然我有其它選擇嗎?」她笑得苦澀。「我下去了。」
「姊姊,」柳絳雪遲疑地叫住她。「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柳映霜足足打了她好一陣子,才幽幽然回道:「我的處境、我的身份──能允許我有後悔的權利嗎?」
然後,她翩翩然下了閣樓。
亭中,久候的石靖韙卓然而立,遠眺著無垠蒼穹,思緒似乎飄到渺沓無際的天際,漫無著落。
前來的柳映霜見著出神凝思的他,也不禁為他失了神。直到石靖韙察覺了她的存在,收回目光旋身凝望她。
「呃?」她趕忙收拾脫了軌的思潮,微窘地斂起眉。
他的目光,隨著她窘澀微赧的嫣容滑向她握在手中的紙箋。
她心頭一慌,忙控制微亂的心跳,力持鎮定地抬首回望他。「公子好雅興,閒逸賦詩,悠然自樂。」
「不。」他平緩無波,低低然回道:「每當看到這首詩,我心中有的只是悵惘落寞,低迷淒然而已。姑娘靈慧,特訴予姑娘,相信你當懂得這一片愁苦情懷。」
映霜渾身一震,垂下眼瞼避開他幽沈的目光。「石公子謬讚了,映霜只是一介平凡的煙花女,只怕庸俗得辜負了公子期許。」
她在拒絕他的情誼,婉轉中有著堅毅,怕在心底無奈一歎。霜兒呀,你究竟還想逃避到幾時?
「映霜姑娘雖身在風塵,卻傲骨冰心、同流而不合污,又何需妄自菲薄。」對他而言,她純潔如天邊最閃亮的星子,永遠綻放著澄亮的光芒,他敬她、憐她,這些說不出口的話,她不明白嗎?
「公子這般錯愛,映霜銘感於心,只是……」他對她的觀感,卻改變不了她低賤的身份,有他這番話便已足夠,她不再奢求什麼了,他們之間分屬不同的世界,不該再有交集。「公子風采出塵、器度超凡,風塵濁亂之地怕辱沒了公子,映霜愧不敢當,還請公子日後莫再為了映霜而自貶尊貴之身……」
出類拔萃的他,實不該與下流的煙花之地有任何牽扯,這會讓她感愧心痛。
「映霜!」石靖韙沉聲喝道。「為什麼拒我於千里之外?我並未再將你錯認為霜兒,也不再令你困擾,是什麼原因令你這麼急著將我推離?你在怕什麼?」
「你睜眼說瞎話!如果你不再自以為是,那這又算什麼?」她揚揚手中的紙柬,惱於他的口是心非。
出乎意料的,他神情瞬間緩和,淡淡的笑意漸漸湧現,直勾勾地瞅著她,什麼也不再說了。
他的眼神瞧得她心慌,尤其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笨蛋柳映霜,你真夠蠢的了!三言兩語就讓人給套出話來。
她這不正清清楚楚的告訴他,她便是霜兒?不然又怎會因一首熟悉的詩句而給激出了原形?!
什麼叫言多必失?上過了一次當居然還學不乖,她沒想到沈穩敦厚的石靖韙也和風翼天一樣狡獪,這不正應驗了「物以類聚」、「一丘之貉」的精義。
「別這樣看著我,我受夠了你的妄下定論,我不是霜兒,不是、不是、不是!要說幾遍你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