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雨霧如織,不只她看出去的眼前迷茫一片,就是心裡也是霧茫茫的,不知該何去何從。
心裡想著瑞珠大概已經起床開始梳妝,準備代她嫁去康王府了,可她呢?究竟該怎麼辦?
緩緩閉上眼,留下兩行熱淚,真不願相信自己被騙了,寧可相信朱懷文是在途中耽擱了,也不願相信自己被騙了。
只是命運捉弄人,途中偏偏又冒出個康府的小王爺,急著想把她娶進門,這才逼得她不得不倉皇逃出;這麼一來,不但連累了寶珠,還對不起賈老夫人的一番厚愛。
回想起過去一切,她只覺得迷迷惘惘,彷彿如夢,真希望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仍在飛機上,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只是一場夢……
這樣想著時,天空突然響起了轟轟雷鳴,她睜開眼看著遠方天空一道又一道閃電,心中突然明白——
是了,當日卡在這個身體裡時,也是聽到這樣的雷聲,接著轟隆一響,自己就突然能夠活動了。
是的,就是這樣!
只要自己持續站在雨中,說不定雷會打中自己,便可以讓她脫離這個身體,回到現代了。
她當下忘了身體的寒冷,也不管兩岸樓閣推窗出來觀看的人指指點點,這幾日來閱讀的佛經—一在心中流過;只要意志堅定,她一定能脫離這個身體,回到現代的。
她再度閉上眼,想靜心幫助自己集中意志,但一閉上眼,朱懷文的影像便充斥腦海,她懊惱地在心裡低咒,還想著他幹什麼?
就在此時,她隱約看見離長板橋不遠的另一座橋上,一個穿著紅色蟒袍的男子匆促地奔跑過橋,過了橋之後,左右張望,似是拿不定主意該往哪一邊;過了一會兒,轉頭又匆匆跑回橋上,到了橋的另一面,仍是左右張望,拿不定主意要往哪一邊,於是又回到橋中央,還是左右張望,似乎正在苦苦思索到底要往哪一邊?
眼見他如走馬燈一般跑過來又跑過去,最終的結果竟是回到橋上重新思索,她不禁打從心底笑了出來,心想,這人也真呆,不會先過橋往左邊走,找不到再往右邊走,然後回橋的另一端,再如法炮製一遍嗎?像他這樣在橋上舉棋不定,不是平白無故地耽誤了許多時間?
其實雨下得很大,他若著一般的灰布青衣,站在長板橋上的她本是不易瞧見的,但那人偏偏穿了一身的紅蟒袍,就算是在視線不佳的雨中,仍然極易引人注意。
那人背對著她,似乎正傻傻地瞪著遠方,過了一會兒,重重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又重重地捶了一下橋欄,看起來像是懊惱到了極點。
她見他好像歎了一口氣肩膀無力地垂下,然後趴在橋上不知是沮喪還是在哭泣,一會兒,突然又猛然抬起頭來,像是生出了無比勇氣似的,又急急忙忙地準備過橋去。
看到這裡,她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人的呆樣,還真像極了朱懷文。
這麼想著,她心中猛地一震,該不會……
那人剛好在此時轉過身來,一眼瞥見橋上的她,呆了一呆,隨即撲身撐著橋欄,身體俯向前,這樣一來,縱使容貌不清楚,卻認出彼此的身形來了。他指著她,大喊: 「卿卿!」
這一聲宛如雷鳴,轟隆隆傳人她耳內,她頓時呆了。是夢嗎?競是朱懷文的聲音呢!
******************
不多久,那聲音越來越近,朱懷文抹著臉上的雨水,又驚又喜,邊喊著她的名字,邊跑上橋來。
由於腳步急促,朱懷文上橋時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雖然狼狽不堪,但總算是來到她的面前了。
「卿卿,卿卿……
朱懷文連喊她兩次,但她充耳未聞,雙眼雖然看著他,但卻好像是越過他,看向更遠的地方。
「卿——」他話未說完,啪地一聲,臉上已然吃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你——」第二句未完,另一邊臉又吃了她一巴掌,他捧著雙頰,又驚又怒地大聲斥問:「你為什麼打我?」
「你這陣子跑去哪裡了?」
她嘶啞著嗓子大聲問著,眼裡充滿了淚水。
他負氣地回道:「我……我還能去哪裡?自然是回家去啊!」
他本來歡歡喜喜地自王府出來,跟著八人大轎往賈府迎親,誰知寶珠一見到他,像是見到怪物一樣,指著他連喊了三聲之後,突然「哇」的一聲大哭出來,接著便扯開新娘的紅蓋頭,露出瑞珠猝不及防的一張臉,之後又笑著對瑞珠說,是他,居然是他!
然後便是瑞珠更為驚天動地的哭叫聲。好不容易聽她又哭又笑地把經過的事情說出來之後,他急得派人四處尋找,深恐她一時想不開,跳了秦淮河,這才在橋上像個瘋子似的跑過來跑過去。
正在絕望沮喪之際,忽然聽到另一端橋上傳來清脆的笑聲,一看之下,居然就是追尋不著的她,他 當下驚喜,只覺心情陡然由谷底升上了雲端,但給她這麼兩耳光一打,不僅又從雲端掉到谷底,也跟著動了氣。
「回家去……回家去……」
她喃喃地重複著,心情也是如洗三溫暖,正想問他你家到底在哪裡時,忽然看見他身上的紅蟒袍,當下只覺得一片天昏地暗,無法細想,氣急敗壞地扯著他的蟒袍問:「那你……你又為什麼穿成這樣?」
「我大喜之日不穿這樣要穿怎樣?」
他被逼急了,口氣也跟著差了起來。
「大喜之日?」她看著他怔怔地重複著,「大喜之日……大喜之日……」只覺渾身酸軟,略一搖晃,再也無法支撐。
「卿卿?」
朱懷文見狀慌忙上前接住她的身子,滿腔的怒氣在見到她這個樣子之後,立刻又轉為擔憂。
「你……你怎麼樣?」
「你不要抱我!」她不知哪裡生出來的力氣,居然推開了他,癲狂地撲到橋欄,對著天空滄涼地笑了起來。「你果然騙了我……你騙了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