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乎成了習慣,不看看他、碰碰他,心就無法踏實。
有時,指尖感受著他的體溫,覺得他們靠得是如此的近,但心,卻又有如天南地北,離得好遙遠,然後她就會無聲地在心底問他。「到底要我怎麼做,你的心才肯讓我收容呢?告訴我好嗎?不論怎麼困難我都會試著辦到,只要你願意給我愛你的機會……」
每每見著他連入了睡,眉心都還是凝著深郁,她的心就好難受。
她並不怪他冷漠無禮的態度,因為她知道他心中承載的悲苦,所以她甘心提供他一個宣洩的管道,如果恨她,能讓他好過些,平衡心裡的痛,讓他有活下去的目標,那麼她一點也不介意他有多恨她,真的!
憐惜的指尖輕輕撫過他愁蹙的眉宇,這幾乎成她每日的潛意識動作,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可以不必壓抑真正的感覺,放任自己再無顧忌的凝望他,釋放出所有的柔情依戀。
「晚安,願你有個寧靜的夜晚。」不再期望他有好夢,心知那不可能,只但願他今晚過得平靜。
如來時一般,她無聲無息的退出他房外,不經意的視線,對上了樓梯旁若有所思的杜承霖。
「爸……」她吶吶地低喚。
「歡歡,你明明是喜歡他的。」
「我從來就沒否認啊!」聲音幹幹澀澀地。
杜承霖一時沉不住氣,質問道:「那你為什麼——」
「我也知道老是招惹他,他一定很氣我,但是爸,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杜承霖不解。「這算欲擒故縱嗎?」
常語歡苦笑,反過來幽了自己一默。「謝謝爸的提醒,回頭我會好好研讀三十六計的。」
「歡歡,你還有心情說笑!」
「爸,你別替我擔心,我懂得怎麼保護自己,不會讓自己受到傷害的。」其實,她一點把握也沒有,但是為了安撫父親,她還是這麼承諾著。
「是嗎?」
「相信我嘛!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妍妍也曾這麼對他說過,可是生平第一次讓他失望,卻是這麼地痛徹心扉……
「歡歡,答應爸爸,如果太勉強,那就別過度執著,要放得開,才不會傷了自己。」
「我懂。」卻不確定,是否做得到……
感情的泥淖,只會愈陷愈深,誰又能全身而退?
她滿心淒惶,不曉得這條一廂情願的感情走到盡頭,所換來的會不會是一個輸盡一切、遍體鱗傷的她?
???
「常、語、歡!」一聲狂吼響起,緊接著房門被人夾帶著磅礡的怒氣——「砰」地一聲推了開來!
正專心埋首在書桌前的常語歡差點兒驚跳起來。
「喂,姓耿的,你對我不溫柔也就算了,別連我的門都虐待好不好?」國民禮儀沒學過的傢伙!
「你少給我打哈哈!常語歡,你什麼意思?」
瞧他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常語歡疑惑地眨眨眼。「我又哪裡得罪你了?」
「你做了什麼,你心裡清楚!」一份刊物重重地甩到她桌前。「這是什麼?你說啊!」
這會兒常語歡終於領悟他發的是什麼脾氣了。
父親以妍妍的名義,成立了血癌基金會,期望能幫助更多的病患,別受妍妍所嘗過的苦楚,減少天人永隔的悲劇,這是他們惟一能為妍妍做的,願她安息。
基金會每月會出一份月刊,訂閱人數不少,刊費的收入對基金會來說也算不無小補,而耿靖懷之所以有這麼大反應,她想,應該是上頭那篇連載吧!
看完了妍妍留下的日記,她突然有股強烈的衝動,想將她這片幽柔心情公諸於世,讓世人永遠記得,滾滾紅塵曾有過這麼一朵沉靜靈雅的遺世清蓮。
「說話!別以為沉默就能了事!」
拾起桌面的月刊,她平靜地仰首。「你要我說什麼?」
她不以為他聽得下隻字片語,那麼說了又如何?
「該死的你!是誰給了你權利這麼做的?你以為你懂了多少,憑什麼置喙我和她的感情,憑什麼……」
「就憑我和她的心有靈犀!我瞭解她的內心世界,我知道她會同意的……」
「心有靈犀?好一個心有靈犀!那麼當她奄奄一息、殷殷盼你的時候,你人在哪裡?當她嚥下最後一口氣,死在我懷中時,心有靈犀的你又在哪裡!你與她若真心有靈犀,就不會放任她含著悲憾,魂歸離恨天!」他愈說愈悲恨,一字一句,傾出了滿腔淒慟。
「你根本就不把她當一回事,若不是你的怠忽,今天她何至於斷了豆蔻年華的美好生命?今天,你光是幾篇文章,就想表達什麼?彌補什麼?不,來不及了,她也已經不再需要了!」
咄咄指控,逼得常語歡啞了聲,語音微弱地企圖反駁。「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也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啊……」
「偏偏事情就是已經變成這樣了!再說什麼也都沒用了!」
「你不能因為對我存有偏見,就否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啊,這對我太不公平……」
「你跟我談公平,那麼我請問你,誰又對我公平了?我又該向要去要求公平?」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那你又高尚到哪裡去?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你問過我的意見沒有?你有什麼資格任意公開別人的隱私?你這種任性妄為的做法,只會更令人反感!」他口不擇言,只是毫無理性的想傷害她,不顧一切!
傷人的言語,聽得她臉色一片慘白。
不能哭!常語歡,你絕不能在他面前掉下一滴淚!
她挺起脊樑,不讓自己在他面前軟弱,強自鎮靜地道:「妍妍之所以將日記留給我,讓我分享她的心靈世界,當然也代表認同我的處理方式,今天我將她的點滴悲歡,化諸完整的故事撰寫,哪裡錯了?如果真要我說什麼,那便是很不巧你剛好是故事中的男主角,如此罷了。」
「你!」耿靖懷氣得說不出話來。「我、再、說、一、次!把妍妍的日記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