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晦的眸子起了幾許波濤,但他掩飾得迅速。「姜公子言重了,保護愛妻是閣下的事,怎麼也輪不到我置喙。」
姜驥遠沉默下來。
他突然有些懂了。展牧雲怕是執意傷人。
在這種情況下,該不該說出實情,就得深思熟慮,考慮再三了。
如果他的目的是想毀掉一切,那麼他不能將雪兒送上門,任他去毀得屍骨無存,他太清楚這樣的男人偏激起來,能可怕到什麼地步。
除此之外,也許還多了點私心吧,他想保有雪兒,雖然不能真正擁有她,但能將她留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他也就心滿意足。
「別拐彎抹角了,說出你的用意吧!」姜驥遠盯住他,沉沉地道。
笑容逸去,展牧雲也沈下面容。「我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雪兒不是東西!」展牧雲說得未免過於無情,他怎能用這樣的口氣來談論雪兒? 「在我來說都一樣!」
他看來有好深沉的恨意呀!這是不是表示,他其實很在乎雪兒,才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
「你之所以處處為難我,是為了報復?」
「說到重點了?」展牧雲冷笑。「姜兄,自古紅顏多禍水呀!」
「你似乎巴不得我休了雪兒?看來你真的很恨她,那麼換個方式來說,表示你猶介意著她?」姜驥遠若有所思地探問。
展牧雲神色一僵,察覺到他的旁敲側擊。「你的探話方式一點也不高明,姜驥遠。」
唉,早知展牧雲不是簡單的人物,這人比他想像中的還難纏。「好,那我就明說了吧!你堅持得到雪兒,真的只是不甘心?」如果只是不甘心,有必要大費周章,苦苦執著嗎?
「你可能還不太瞭解我的個性。有一種人,能夠極端到只要是他的東西,便不容許任何人染指,必要時不惜將之毀掉!」他一字字清晰地說道,話語冷得無絲毫溫度。
姜驥遠跌退了一步。果然是他最擔心的答案,展牧雲純粹是為佔有而佔有,不含感情因素。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將實情說出來嗎?而道出實情,是否只是造成對雪兒的另一種傷害,將她的感情放到他面前任他踐踏、任他蹂躪?他甚至不惜毀掉雪兒,若尚有一絲眷戀,怎會這般決絕?因此,他又如何能將全心珍愛的女子雙手奉上,任他去糟蹋?
「你——真的不再愛她了?」他問得彷徨。
展牧雲別開眼。「你問題太多,我能給你的答覆,只有一個——要挽回姜家的基業,拿俞夜雪來換。」
「我問你還愛不愛雪兒!」他執著地又問了一次。對他而言,這才是重點。展牧雲沒再逃避,將臉上顯而易見的譏諷讓他看個分明。「你以為俞夜雪是什麼稀世珍寶、人人惜之如命?這三年,我看過多少女人,其中多得是姿色更甚於她的絕代佳人,我怎會蠢得去執著一段風雨飄搖的感情?!」
是說服別人,也是催眠自己。他不會再傻得去承認自己確實為她魂牽夢縈了三年,這是一則他恨不得能抹去的恥辱,若再容得別人以此笑弄,那便連他都不能原諒自己!
「好,我懂了。」姜驥遠點點頭。「對你也許不是,但對我而言,雪兒的確是無可取代的稀世珍寶。姜家的基業,你毀得掉就去毀吧,至於雪兒,我絕不放手。」
沒再多做停留,他轉身離去。
直到姜驥遠的身影消失在眼界,展牧雲無力地松卸下來,任濃濃的苦澀流瀉於眼底眉間——看來,他們夫妻還真是恩愛逾常啊!他早該想到的,夜雪總是有那個能耐讓男人為她如癡如狂,不惜犧牲一切,如他、如姜驥遠。
他淒愴地輕扯唇角,笑得悲涼。
是否,那陣陣刺骨的心痛,是他這輩子也擺脫不掉的宿命?
***要逼夜雪離開姜家,他有千百種方法,每一種都是絕對的無情!
萬籟俱寂的夜,一道輕鴻般的身形如流光般劃過夜空,停駐在涼亭之外。有意引亭中人注意,他並未刻意掩去跫音,果然教亭中佳人回眸以望。
「你——」黑暗中一時看不真切,姜雅璇凝聚視線,好一會兒才看清數步之遙的身影,驚詫得懷疑自己看錯了。
「無痕?!」她微微揚高了音量,錯愕不已。
全是一副呆拙樣。展牧雲嘲弄地撇撇唇。
真的是他?!姜雅璇一時失控,激動地抓著他連聲直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夜雪知道了嗎?」
「姜姑娘不覺這話很可笑?我回不回來,與令嫂何干?」
姜雅璇蹙起秀眉。他談論夜雪的口氣——好冷漠!以前的他不是這樣的,夜雪是他生命的重心,他把夜雪看得比什麼都還重要,怎會……
她瞭然地瞪大眼。「你在怪她嗎?!因為她嫁給我大哥?」
本以為他多多少少會有些傷懷的,誰知,他竟諷刺的笑了。「怪什麼?對人性,我早看得透徹,人都是見異思遷的動物,我能怪她做了最聰明的抉擇嗎?任何女人,只要還有點智能,都不會傻得拿大好青春,漫漫無期的去等待一則渺茫希望,是我傻得去寄予厚望,失望也只能說自己活該。」
聽出他話中濃濃的悲恨,姜雅璇心情不由得沉重起來。她早有心理準備,他會受到傷害是必然的,只是他的怨,遠比她所能想像的還深呀!
「別恨夜雪,她——」姜雅璇為難的止了口。她能說出當年夜雪下嫁大哥的苦衷嗎?夜雪好不容易接受了大哥,也與大哥琴瑟合鳴,她怎能再讓無痕去驚擾夜雪平靜的心湖,破壞大哥期待已久的幸福?
當她自私吧,反正三年都這樣過了,說不定夜雪早能雲淡風清,他不知道也好,至少心裡頭會好過些。
「她怎麼樣呢?不過就琵琶別抱,另結新歡罷了,有這麼難以啟齒嗎?」「無痕!」她訝然驚喊,因他語氣中深濃的輕蔑。
他對人世本就心寒,再加上這一樁,會不會讓他就此對人性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