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那兒不回去了嗎?為什麼呢?如風不要住在這裡,如風想爹,如風要回去找爹,好不好、好不好嘛,娘……」如風搖晃著她的手又吵又鬧,教夜雪幾乎無法應付。
她愁苦地蹙起了眉。「如風聽話!你必須習慣,我們以後都要住這兒了……」三年多的相處,使驥遠和如風之間有著深厚的情感,她也知道硬生生將他們分開很殘忍,難怪如風要和她吵鬧了,她真的好擔心如風會沒辦法接受無痕。「不要、不要,我就是不要住這裡,這裡又沒有如風喜歡的人,如風只要最喜歡的爹、最喜歡的姑姑……」
「如風!」夜雪低歎,滿心苦惱,蹲下身子試著和他溝通。「如風,你聽娘說,爹那兒,我們是不會回去了,當然,如果你想爹,娘有空會帶你回去看看他,但也只能這樣,絕對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再住一起。」
如風扁起了嘴,賭氣得不再多說一句話,轉身不吭氣地逕自往前走,再也不看母親。
娘最壞了,他明明不喜歡這裡,娘還硬要他留下。雖然這裡比以前的家還大、還漂亮,可是沒有疼他的爹,他就是不要嘛!
「如風、如風……別不理娘嘛,說句話好不好?」夜雪心急地追在身後。她這個兒子不開心時,不會學其它同齡的孩子以驚天動地的哭聲來威脅,只會悶悶的生氣,然而光是這樣,便教她心疼萬般了。
如果可以她也不願如此強迫他,她知道兒子的傷心,知道兒子無法適應這個地方,但她又能如何呢?他真正的爹畢竟在這裡,不論他再喜歡驥遠,驥遠始終只是他名義上的父親。
「如——」正想再一次勸說兒子,如風突然停下腳步,眼珠子直勾勾往亭子裡瞧。
是什麼事這麼偉大,值得兒子忘卻不快?
夜雪好奇的跟著看去——那不是……無痕?!
他正斜靠著亭柱,幽沉的眸子眺望遠方,神情如晦,看不出情緒。
正猶豫著要不要喚他,如風突然揚聲大叫,朝他奔去。「叔叔——」
他動作太快,夜雪想抓住他都來不及。
清亮童稚的叫喚驚動了展牧雲,才一回過身,一道小小的身軀已奔向他,熱情的緊抱住他的腿。
展牧雲一陣錯愕。
他低頭看著底下興奮過度的小臉,訝然挑起眉。「如風?!」
這俊娃兒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娘帶我來的呀!叔叔又怎麼會在這裡?」如風仰著天真的小臉,朝他伸出手,期望他像上回那樣抱抱他。
「娘?」展牧雲沒多餘的心思留意他的渴求,瞇起眼往前方的夜雪望去。「如風是妳兒子?」
「對……對呀!」夜雪也有相當程度的怔愣,本能的點頭。以兒子的熱情表現看來,他們好像一點也不陌生耶!
一度令他激起疼惜的如風,竟是姜驥遠和夜雪的孩子?!
展牧雲冷起臉來,一言不發的盯視眼前的男孩。
他為什麼要這麼純真可愛,為什麼不長得可憎些?!這樣要痛恨他會容易些,不至於莫名其妙的想憐惜他……
展牧雲拉開死纏住他的小手,懊惱地別開臉。「將這礙眼的小鬼帶走!」「無痕!」夜雪驚呼。他怎能這麼說?如風是他的兒子呀!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如風和他有多麼酷似,如山的鐵證,比任何說明都還要有說服力,他不願承認,是不是因為否決了她,所以就連帶地否決了如風?
他的反應傷透了她的心。
「叔叔——」如風可憐兮兮的叫著。他是何等敏感細膩的孩子,自然是感受到了展牧雲的厭煩。
「該死!我叫妳把他帶走,妳聽不懂嗎?!」展牧雲煩躁地吼道。
他實在很不想聽到這小鬼的聲音,因為這讓他……是的,會讓他心軟。
「無痕,你別這樣——」夜雪心疼兒子略微受傷的小臉,出聲想說點什麼。展牧雲逼近她,凝起寒光點點的瞳眸。「我是不是說過,別再讓我聽到「風無痕」這個稱呼?」
「無……呃,我可不可以……」她不想叫他展牧雲,在她心中,她記得的是傾盡生命去愛的風無痕,而不是如今陌生的展牧雲。展牧雲可以不屬於她,但風無痕卻是她的,每喚他一聲無痕,愛戀便盈滿心田,她可以自欺的當做自己還擁有他,就像從前一樣……
「不可以!」他沒等她說完便冷絕地打斷。「展、牧、雲!牢牢記住這個名字!聽清楚了沒有?!當年的風無痕,可以愛妳愛得癡絕,為妳捨生忘死,任人將尊嚴踩在腳底下,但今日的展牧雲,卻絕不容許任何人意圖將我耍弄於股掌之間,回首過往的盲目,我只覺得愚蠢。風無痕三個字,更會讓我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屈辱記憶——一段我恨不得今生能夠不再想起的屈辱記憶!」
夜雪啞了聲,淒茫地問:「你真的……這麼厭惡這段過去?」是否,同時也代表著厭惡他們的過往、厭惡她?!也許於他而言,那是一段陰晦的過往,但他可知,於她而言,那卻是人生中最美、最值得典藏的回憶,只因有他。
「恨之入骨!」他重重地道。
「可是無痕——」
「第三次!」他臉色陰沉得駭人。
一聲無痕,勾起了十二年來的點滴悲歡,在那樣的呼喚下,只會讓他軟弱,讓他再也無法讓恨意堅持,只想再一次將她好好愛個夠——不願受她影響,可偏偏那日的重逢卻帶給了他難以抵擋的驚濤駭浪,怕自己會無法自制的再度陷入,只好避開,待情緒平復,砌好夠堅固的冰冷、心牆,能夠將她傷害,而不是見著柔弱的她,會一次次挑起曾有的憐惜……
該死!展牧雲,你少沒骨氣了!一個背叛愛情的女人,不值得你珍惜,不值得你留戀,一點都不值得!
她只配得到他無情的摧殘及蹂躪!
手腕一翻,他狠狠扣住她的手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