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殿下後來又為何沒娶她呢?」
「命運捉弄。我與她,已宛如天水一方,再難交會了。」
「既是如此,殿下便該──」
「忘卻她嗎?呵,說得容易,你以為我沒試過嗎?我做不到啊!就是因為做不到,所以才會覺得痛苦!」
他深深吸了氣。「你嫁了個無心人。我必須讓你明白,除了還有呼吸,我所有的知覺早已掏空,涓滴不剩了,如果你還期待什麼,我恐怕會讓你失望。」
「沒關係。」新婚之夜,夫婿坦承早已心有所屬,她的反應不是他所預期中的悲憤,反而移步向他,溫潤的小手覆上他,柔柔雅雅地微笑著。「我會等。我們是夫妻,有的是一輩子的時間。既然嫁給了你,我就不會怨什麼,不管你怎麼待我,那都是我的命。」
「你──」如此溫婉可人的妻子,令朱允淮的心頭一瞬間閃過歉疚。
他嘗試著伸手撫觸她暈紅嬌怯的玉容,嘗試著將對柳心棠的愛憐轉移到她身上,嘗試著──
微傾向她的身子倏地僵住,在碰上她的唇之前,他懊惱地退開,啞聲嘶吼道:「對不起,我不能!我真的辦不到──」
他一拳重重捶向桌面,閉上滿是掙扎的眼眸。「我只要一想到在我與你親近的時候,她卻正在某個陰暗的角落,淒涼地淌著淚,無人探問,我的心就好痛!我滿心滿腦想的都是她,我怎麼樣也沒辦法碰觸除她之外的女人──」
她該覺得羞愧、該覺得難堪,然而,她卻只是看著他,眸光依然淡柔。「無妨。」
「你……你不怪我?」為什麼不怨他、恨他?這樣他的愧疚感至少能減輕些。
「殿下至情至性,雲錚不認為有責怪的理由。」
這話一聽,便知是未曾受過情傷之苦的女人,她要是嘗過那種滋味,就不會這麼說了。
她的好,出乎他的預料,這麼一名純善溫柔、令人心折的女子,如果他能早些遇到她,也許……但,那也只是也許。
他扯出一抹苦到骨子裡的笑,柳心棠讓他連一丁點「也許」的可能性都不留。
「我真的很抱歉,雲錚。原先我也以為我可以賭上一睹的,但是現在我才發現──我錯得離譜!」連靈魂都已遺落,他還拿什麼去賭?
「你怨我吧,我甘心為她苦一輩子!」往後退了數步,沒再多看她一眼,他轉身衝出新房。
下意識裡,他奔向默林。
難忘舊時約的是他,斷不了一切的也是他,就算此刻的她是在父皇懷中,他也無所謂了,就讓他用自己的方法執迷不悔到底吧!
走入林子深處,經細的低泣聲隱約傳來,朱允淮蹙了下眉,爾後,不自覺屏住氣息,心弦緊繃。
「允淮──」
一聲哀切的叫喚傳入他耳中,池邊的人兒早已哭得肝腸寸斷。
到頭來,他們還是逃不開彼此。
他逸出繞腸般的歎息。「說要斷的人是你,又何苦聲聲呼喚?」
柳心棠身子一僵,又驚又愕地回過身,旋即連想也沒有,跌跌撞撞地飛快奔向他,好似深怕那是幻影,片刻便會消失。
「允淮……」她死命抱住他,絲毫不敢鬆手,每喚一聲,淚便往下掉,落得洶湧的淚水,瞬間浸濕了他大片衣衫。
「你這個小傻瓜!既然這麼捨不得我,為什麼要放開我呢?」他又疼又憐,親吻著她的髮絲,激動地回摟住她。
「我不放,我死也不放……允淮、允淮……我知道這樣會害死你,但是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傻瓜!棠兒,你真傻!」他聽得神魂欲碎,俯下頭狂切地吻她。
柳心棠熱烈地啟唇回應,摟住他的頸子,宛如久旱逢甘霖,挑動狂野如焰的纏綿,熱烈共舞的唇舌,似欲合而為一──
如果他曾疑慮她能為他癡狂到什麼程度,此刻也早有了答案。
「夠……夠了,棠兒……」再親下去真的會沒完沒了。
他粗喘著,勉強和她分開,氣息不穩地道:「別再言不由衷了,我要知道,你內心的掙扎,除了我、除了父皇之外,應該還有些什麼,對不對?」
此言一出,他感覺到她顫動了下,臉上倏地一片慘白。
「這麼難以啟齒嗎?」
「不!別問!我求你,不要問──」她羞憤地喊,掙脫他的懷抱,直往後退,狼狽地跌坐地面,淒絕悲愴地痛哭失聲。
這般激烈的反應是他始料未及的。
「怎麼回事?棠兒,告訴我!在我離開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爹呢?為什麼你們沒在一起?你又為什麼會入宮來,成了我父皇的妃子?」他強硬地扳過她的身子,不容她逃避。「告訴我!關於你的一切,完完全全,我都要知道!」
「不、不要!別逼我死在你的面前──」
他駭然大驚!
「你胡說什麼!」事情有這麼嚴重嗎?她所受的傷害,竟讓她寧死也不讓他知曉?
「我是說真的,你再逼我,我寧願死……」
她那股絕望的哀慟挑起他最深沉的痛,他也豁出去了。「你想死是嗎?好!你試試看!隨你要跳湖還是自縊,看我會不會立刻隨你而去!」
柳心棠驚懼地瞪著他,淚痕滿佈的臉龐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然後她崩潰了!「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威脅我……」
「公平點,棠兒。現在到底是誰在威脅誰?」
「你……一定要知道是嗎?好,我說!」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心,她面如死灰,神情慘淡地點了下頭,透過淒迷的淚光,思緒飄到那段最不堪回首的悲辱歲月──
◎◎◎
那時,與朱允淮分離之後,她一天天數著日子,期待再一次的聚首,一個月的時光就這樣悄然流逝。
她不曾動搖過信念,他要她相信她,所以她無異議的順從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堅信他不會一走了之。
他說,不捨得她勞心傷神,所以她聽了他的話,不再夜以繼日的替人做針線活,就單單只將心思用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