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肯定的——從她落荒而逃的模樣他就可以看得出來。但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愛了。從六年前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他們也只見過幾次,這樣也能構成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的條件嗎?
她愛他。意識到這個答案他該覺得心情沉重才是,因為他向來不怎麼認為愛有存在的必要性,有了也只不過是累;少了,反而輕鬆許多。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心情出奇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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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宇衡反常地帶他們玩了一整天,玩到兩個精力充沛的孩子也精疲力盡地在車裡呼呼大睡,最後還得倚仗兩個大人一人抱一個回他們柔軟的小床上。
相似的兩張小臉貼在一起熟睡,教人忍不住多看幾眼,才勉為其難關上房門。
「謝謝你帶孩子們到遊樂園。」她很忙,頂多是帶他們到台北市的植物園遛遛,而今天,杜宇衡帶他們到桃園的遊樂區讓孩子們過了開心的年。
「不要對我那麼生疏。」有了孩子的聯繫,他們該更親近才是。
歐陽曉慶笑了笑,走進廚房。「對一個普通朋友來說,這很平常。」
「普通朋友?」他皺眉,十分確定自己厭惡這字眼。
「我們是朋友——」歐陽曉慶回頭看他一眼,轉身沖咖啡。「不是嗎?」
杜宇衡走進廚房,在她還來不及擦身離開前迅速將她禁錮在流理台和他的雙臂之間。「你很介意我白天的話?」
她搖頭,但看得出並不誠實。
「你是介意,非常介意。」他的臉移近她,近得可以互相聞到彼此身上的氣息。「如果我的話傷到你,我道歉。」
「你……」歐陽曉慶將身子往後微仰,拉大兩人間的距離。「你並沒有錯,為了孩子結婚……要是其他人遇上這種問題一定也會這麼做。」
「嗯?」杜宇衡又往前逼近幾寸,逼得歐陽曉慶再度往後仰。
「只是我……我沒有辦法接受這方法,請你、請你退後好嗎?」她快站不住腳了。
杜宇衡一手托住她的腰身,一手仍倚在流理台邊。
「喝!」歐陽曉慶低呼了一聲。驚覺兩人的姿勢太過曖昧。
「你不接受沒有愛的婚姻?」他問道。愛有那麼重要嗎?他以為現今世上維繫婚姻的太多是庸人自擾的責任感——就像他為了孩子,為了以後能照顧他們母子。
「我知道你會笑我天真,但是我一直是這麼認為。我不會為了孩子去屈就一個沒有愛的婚姻。你可以說我自私,但我認為讓孩子處在一個父母之間沒有愛的環境倒不如讓他們生長在有愛的單親家庭,即使有遺憾,但至少比起前者,他們更能感受到幸福。」
愛……他確定自己的孩子;但孩子的母親——
「我更正白天說過的話。」
「什麼?」
「結婚吧!不但是為了孩子,也是為了你我。」
「你認為我會相信嗎?」她再怎麼單純,也不至於蠢到聽不出他話裡的真誠占幾分。「杜宇衡,對於愛,你可能是盡頭末座的那一位,你根本不懂。」
「可嘉的挑釁精神。」她說中了,他確實不懂;同時開始覺得有點興味了,在和她對話當中他發現只要她被逼上死角,自然而然會反彈出平常看不見的惱怒表情,並且張開她可愛袖珍的爪子,沒辦法弄傷人,卻讓人萌生憐惜、捨不得再欺負。
「但是我不排斥學習。」因為必要,所以他學。
「你這是什麼意思?」
捏住她下顎,他貼近她的唇。
四片唇瓣交纏,湧現兩人共同的回憶。
一切就從這一吻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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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的連續假期中,杜宇衡便堂而皇之地踏進她家,陪著孩子玩鬧,順便陪她。
每當他和孩子嬉鬧時,歐陽曉慶就覺得自己像是個多出來的剩人,只能坐的遠遠的,看他們笑,看他們鬧,聽他們說話的內容。
真的是天性吶!孩子們很快便和杜宇衡打成一團、培養出默契,而她這個做母親的,反而成了孤僻的大小孩,沒人在意。
她不懂他這樣做的用意,正如同前些天他突兀的親吻一樣,都令她困惑不解。
他想學愛,但愛是能學來的嗎?
她以為愛是靠感覺得來,無關學與不學,那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天賦本能;說要學,從哪兒學起他可有脈絡可循?她不認為他能懂。
「媽咪——」小愷音爬上歐陽曉慶的大腿。「讓杜叔叔當我和風的爹地好不好?」
歐陽曉慶一怔,視線越過小愷音與杜宇衡交會。
又是你。她以眼神示意。
射將先射馬。他認為理所當然。
徒勞無功。她回敬他。
有志者事竟成。比耐心,他還未曾遭逢敵手。
「好不好嘛——」小愷音撒嬌道。
「這……」歐陽曉慶為難的視線流連在兩個孩子身上,最後落到始作俑者那裡。這點她也明白。但有必要為了孩子賠上兩個人的幸福嗎?
她愛他,但他得學習來愛她,多麼勉強,多麼牽強。
孩子的要求並沒有錯,每個孩子都需要父母親陪伴長大。但她的情況卻像一場賭局,押與不押,關係到她的一生,甚至包括他的一生、孩子的將來……
押?不押?賭?不賭?答應?還是不答應?
她也可以選擇將孩子交給他;但這樣一來她會死,說什麼她也捨不下孩子,捨不下和他倆相似的孩子。
「你愛孩子嗎?」歐陽曉慶沉默了半晌後問道。她不問他是否愛她,因為明白答案絕對是否定的,她不想自取其辱。
「當然。」孩子是他的骨肉至親。
「那麼——」深吸了口氣,歐陽曉慶聽見自己氣若游絲的輕喃;「你可以照你所想的去做,我會配合。愷音、愷風以後要改口叫杜叔叔爹地了,知道嗎?」
說完後,她聽見孩子似懂非懂的歡呼聲;卻也同時聽見自己被推入鐵窗的柵欄落地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