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個穿西裝打領帶的上班族都是有錢人。」他知道她急著拉他離開的原因。女人家總是多了心眼。
「你是帝氏的執行總監,不是一般的上班族。」唉,一定要她明說嗎?「我這小廟容不下大菩薩。」
軒轅彌拉開室內唯一的椅子坐定,擺出不打算走的姿態。「煮兩杯咖啡吧,我們一人一杯。」
唉。莫忘憂暗暗歎氣,乖乖走向沒有任何隔間或屏障的流理台。
「人在成功前都有段困苦時期。別以為當上帝氏執行總監或副總裁有什麼了不起,我們也曾苦過,也曾是別人眼中看不起的小石粒。」有時候他還挺懷念那段日子的,一夥人聚在一起,有難同當有福同享,雖然是打打殺殺的日子,但因為大伙都在,有個陪伴和依靠,多多少少總讓人安心。「我們還住過比你這小的地方。」
「你們?」莫忘憂回頭看他。「包括風遼?」
「不只風遼。」看她的樣子像不知道他們十三太保的事。「風遼沒和你談過有關自己的事?」莫忘憂垂下眼,繼續研磨咖啡豆的動作。「沒有。」
「他知道你住在這裡嗎?」
「不知道。」她將咖啡粉倒入虹吸式咖啡壺中,點燃酒精燈。
果然。
「你住這多久了?」
「三年。」
「不要告訴我風遼給的薪水只夠你住這種地方。」
「不是!」她急忙答辯,不容他誤會風遼:「風遼對我很好,給的薪水很優渥!是我——是我有該負的責任,需要用錢。」
「什麼責任?」
她沒答話,拿著攪拌棒攪勻混和熱水咖啡粉,移開酒精燈。
「不說嗎?」哼哼,他自有辦法。「我看我去拉風遼來好了。相信只要他看到你住的地方,我保證他什麼氣都會消的。」他作勢要站起身。
莫忘憂端著咖啡走近他。
「孤兒院。」她從來不知道軒轅彌也會強人所難。「養育我的孤兒院需要錢,我的薪水除了一部分日常生活花用外,其他就是儲蓄和寄回孤兒院——這樣你滿意了嗎?」
「我看你的日常生活花用還真省。」他訕笑道,左右環顧,除了能看見的傢俱外沒什麼女人該有的東西,最多只有書——商用英文、電腦軟件等等,她連台電視機也沒有。「你的孤兒院對你很好嗎?否則你怎會寄錢回去。」就他所知,全台灣對孤兒頗有照顧的孤兒院不多,佔多數的是擺著孤兒院的慈善招牌行虐待幼兒之實,應亭教會裡的孩子多半是從那種孤兒院逃出來的。
「沒有經歷過人情冷暖,不會知道那裡對我的好。」她注視他啜飲咖啡的動作,保留地說道:「所以我希望能寄錢回去幫助那些還在院裡的小孩,讓他們過得好一點,就不會以為孤兒院是虐待他們的地方,也就不會做出逃離的愚蠢行為。這個社會不是處處都有避風港的,有時候逃開自以為是地獄的地方,會發現出來後反而是跳進更可怕的地獄。」
「肺腑之言?」
莫忘憂無奈苦笑。「別再問了好嗎?」過去少不更事的輕率對她而言是挺丟臉的一件事,何必再提。
「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再問,但是你可以試著把我當朋友看,你會發現其實我很適合當朋友的,雖然現在已經來不及當情人。」他眨眨眼,試圖打破她悲傷的情緒,活絡氣氛。
「巽先生也說過同樣的話。」
「嘖,那粗魯小子也會說這種話。」這還真是大出他意料之外。「我還以為他除了對自己老婆懂得溫柔以外,對別的女人都視而不見。」這小子,長了年歲倒還愈見沉穩呵!
「你們都是好人。」
軒轅彌晃了晃手指頭。「好人與否你先別太早下定論。為了求生存,我們也會用盡各種手段,沒你想像的那麼光明磊落。」
「軒轅先生——」
「叫我彌。」他舉杯朝她致意。 「我們當朋友的開始。」
「謝謝。」她點頭回應,感謝他適時的溫暖。
「不過——你和風遼為什麼吵架?」
問到傷心處,莫忘憂不由得一陣哆嗦,縮了下身子。
「我希望能幫你和風遼。我從來沒看過風遼發這麼大的脾氣,你和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什麼事都無所謂了。」她平淡地開口,對於自己能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壓抑住悲傷情緒的本事感到佩服。 「他也說了,說他不再需要我,那就表示我被解雇,不用待在帝氏財團工作。」
「莫忘憂!」軒轅彌忽然凝起聲音。「逃避解決不了問題——這道理三歲小娃都知道。」
「面對只會挖出更多瘡疤。」她苦笑以對。「我很堅強,但不是無堅不摧鐵人,我有我的難言之隱。」
這次真的是離了,雖不是由她提出,但好歹也算是真的離了;從此她也不用再擔心自己會深陷,更不用擔心哪天得對他剖白自己的過去。
軒轅彌吹了聲口哨,突然一臉輕鬆。
「我還以為風遼這回真的改運了呢。想來他也算倒霉,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沒有一個會為他停留。帝昊纏了他那麼多年後,還不是放開他跑去專注自己的女人;練霓那丫頭在外面也有個男朋友,漸漸地嘴上也不再籠掛著風哥哥直喊——他是像風啊,一吹拂過不帶痕跡。可是有誰想過他之所以這樣是怕有了感情後又得面對分離?從小是孤兒的他難道不渴望一份感情嗎?」
「他是孤兒?」
「正確來說是棄兒。」他瞇起眼,靜待她的反應。「擁有過家庭溫暖卻又被雙親丟棄的孩子。」
「他……什麼時候……」她問不出口,好想好想知道有關他的事,卻又怕被軒轅彌看出她的捨不得。
但軒轅彌是何等精明啊!「十歲。在雙親破產連自己都養不活的情況下變成累贅被丟棄。如果是什麼記憶都沒有的孤兒還好,在曾經擁有後失去才教人痛徹心扉,你不認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