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的一聲,是風練霓開門離開的聲音,風遼揚起頭,笑看著妹妹有趣的挫敗背影,她一手抓著小毛毯拖在地上,駝著身子像背了千斤重擔一晃一晃地走出去,樸抽得可愛。
想像忘憂和彌談戀愛的樣子……他躺回椅背閒適地晃了晃。
真要他想像還真是想不出來。身為商人,他的想像力怎比得上二十歲正值作夢年紀的青春少女。
你難道不愛忘憂姐?
想起練霓剛說的話,風遼搖頭歎笑。
該請李嬸約束她少看點文藝小說,免得她老將愛啊情的掛在嘴上。男人和女人,除了愛情外也會有再稀鬆平常不過的友情;對他而言,忘憂是部屬也是朋友,愛情一詞不可能在他們身上出現,尤其是他。
對愛情,雖然身為男人,但他得老實說他害怕這兩個字。要是讓心直口快的巽凱聽見,鐵定笑他孬種,但他的確害怕。
昊對他的迷亂讓他體悟:非關情愛,只是模糊不清的友情就能造成如此強大的傷害,如果真涉及情愛,那情況會有多糟?
在回國前便已決定好的人生中,愛情不在他的行程表內,他也沒有將之列入的打算;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將帝氏擴展到預定程度,然後將它全數送予黑街,他生長的地方。
雖然帝昊說要將帝氏送他,但他認為轉送黑街是項不錯的決定;一來可以增加黑街的財富來源,方便巽凱改革黑街鞏固黑街秩序,二來他不需擔憂無人可以接下帝氏。經營帝氏財團不是他想要做的事,想過的生活,只是在目前不知道想做什麼的情況下,入主帝氏是他唯一能做的事,而且這是帝昊的交付,身為朋友,他認為有必要接受。
能不能想像忘憂姐和軒轅談戀愛的樣子?想像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心裡怪怪的?
練霓的話不自覺又回到他腦海中,他忍不住又花了些許心思去試著想像——
還是想像不出來。
他暗笑自己幹嘛認真理會練霓的童言童語,坐直身再度專心公務之中。
想像忘憂和彌談戀愛的樣子……
一句話,似輕非輕,似重非重,已烙在他心中迴盪,而他——
渾然無覺!
第三章
「十點例行部門會報、十一點四十王先生的飯局、下午一點長宏電子董事長已預約、兩點半投資部門會前會,與立成企業代表會晤的時間已照您的指示安排在會前會之後三點半左右,蓬勃科技總裁洪先生方才來電邀請晚上的飯局,您尚未回復——風先生,我建議由軒轅先生代表出席即可,您今天的行程已經夠滿,該利用晚上休息。」
「回電洪先生,說我準時赴約。」
莫忘憂合上行程表,雙手抱在胸前一動也不動,直盯著始終不曾抬頭看自己的上司,不發一言。
坐在辦公桌前的風遼埋首振筆疾書,一份份公文看過再批,忙得大有渾然忘我之勢,直到久久不曾聽見任何聲響才抬起頭,對上莫忘憂的臉。
「怎麼?一臉凝重。」他淺笑輕問,放下手中的筆,只手撐著下巴。
「應該是我問您怎麼了。」這情形已經持續一個禮拜有餘,雖然不是工作職責所在,但這位突然變成工作狂的上司實在不是她所認識的風遼,她不禁逾越工作本分出口相詢,「您以前就算工作再忙也不會忙到晚上,甚至不會接下應酬的邀約。為什麼最近變了樣,像發瘋似地拚命工作,連一點喘氣的時間也不給自己。」
「原來是這回事。」還以為她要說什麼。「雖然昊是公司總裁,但他現在不在台灣,何況實際上主事者是我,我不答應又該誰去?」
「軒轅先生可以分擔。」她說,翻開另一份行程表。「陳秘書呈交的行程表上說明您所做的事有一半是從軒轅先生手上接過,而且多得讓軒轅先生閒得潑慌無所事事。」結果他整天往她辦公室跑,一待就是半天。
風遼重重垂放抵住下顎的手,在桌面拍出聲響。「你只是秘書,無權涉及我的決策。」口氣中不乏微慍的情緒。
很好,原來他也有脾氣,莫忘憂默默承接下這份難得的怒氣。她從沒見過他生氣,但既然會生氣就表示有反應,就表示尚未緊鎖心扉。
她轉身,吭也不吭地跨步離開。
「忘憂!」風遼驚覺自己脾氣發得突然,想收回已是不可能,但挽救——偏偏她又已離開。
他梳了下微卷的黑髮,重握起筆想再繼續批閱公文,不到三秒又將筆丟在桌上。
他是怎麼了?這種煩躁連他自己都不懂。
明知不該將煩躁的情緒轉嫁到他人身上,但是,他甚至連自己為什麼會有煩躁情緒的原因都不清楚。他究竟怎麼了?
過了一會兒,他的辦公室門又開啟,進來的是他剛想叫住道聲歉卻慢了一步的莫忘憂。
「忘憂?」
莫忘憂走近他桌旁,端放下手上正冒著熱氣的咖啡。「愛爾蘭咖啡。咖啡中加了點愛爾蘭威士忌,不會醉,只是讓您舒緩緊繃的神經。」她知道他嗜喝咖啡,在遇見他之前她是咖啡館服務生,他的嗜好正好讓她把所學的煮咖啡技術全都用上。「趁熱比較好喝。」
風遼依言啜了一口,讓咖啡和著酒味由喉嚨舒緩直下胃部泛起暖意,果然感覺精神鬆弛了些,帶點微微醺然。「我向你道歉,我不該將自己的脾氣轉嫁到你身上。」放下杯子,一手探上太陽穴輕按,舒服呻吟出聲。「也許誠如你所說,我是神經緊繃過度。」
「沉溺於工作並不能幫你面對現實。」她改掉「您」的稱呼,現在的她是以朋友的身份和他說話。「這是逃避,雖然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麼;但是這樣的你令人擔心。我想練霓也正在擔心你,畢竟她是和你相處最久的人,又是個感情細膩的女孩,她一定察覺到你的改變。」
「你說得對。」一直工作的結果是忽略了小丫頭。但是……「可以告訴我嗎?我甚至不懂自己需要利用工作來逃避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