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強迫自己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努力將滿腔的怒氣咀嚼進體內不發作,不願意去傷害自己首次動心依戀的女子,即使她的話狠狠地傷了他;就像朝他潑了桶石油,然後帶著微笑將點燃的火柴丟向他,冷眼看他被狠狠灼燒一樣。
「你選了一個說真話的好時機。」他抬頭望向高空絢爛的煙火天幕,姣好的輪廓盡露,在明暗乍變的光線中陰影遊走不定,活化了他原先就有的美麗,卻虛幻得不像個實體。「我會永遠記得這個中秋節。」
「對、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女子的淚終於被逼下,是後悔、是無奈,許許多多複雜的情緒教她無法成言,只能站在原地落淚。
而她知道,這一次他不會再伸手為她拭淚。
「你走吧。」男子垂下頭,但沒有看向提出分手的女子,只是拿起相機對準依舊璀璨的天幕。「不准回頭。」
「我……嗚——」以最後一聲嗚咽作為告別,她甚至沒有勇氣跟他說再見,轉身急奔,她的心痛不亞於他。但是她自私地選擇這樣的結局,傷了他的心,這將是她一輩子必須背負的罪;比起他,她的心痛,就顯得更微不足道了。
朝天空連續按了好幾次快門,似乎想藉著快門的喀喳聲取代漸去漸遠的腳步聲,為的是怕自己會忍不住邁開腳步追回她,重新將她摟回懷裡。
他不後悔自己黑街的出身,因為那是他活著的方式。過去已成過去,任誰也沒辦法改變,更何況他並不想為任何人改變這一切,包括她在內。
她在愛情與自我之間選擇後者,選擇捨棄這一段感情,好讓自己遠離為他提心吊膽的日子,他又能說什麼?她不是因為不愛他而提出分手,是因為太愛他愛到害怕才作出這項決定,他有什麼理由怪她?
只能說她太脆弱,脆弱得無法與他一同承受他的過去。
或許,當初依她的要求告訴她有關他的一切,這件事本身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如果一直瞞著她,今天他和她也許仍舊是一對戀人,她仍然在他身邊。
翻過一頁相簿,就像翻開一段往事,除了苦笑,宇文律不知道要拿什麼表情面對。
睡前一杯烈酒下肚已成習慣的他,小啜一口手上的純酒,垂眼掃視到羅飛羽小心珍藏的剪報的原版照片,突然想起她的話——
就像——不想分開、又不得不分開的兩個人,其中一方在最後用溫柔的眼神,目送遠走情人的背影一樣。
呆呆如她,竟然能從一張照片道盡他當時的情緒,為此他覺得愕然。
但是當時的他並沒有目送。
她離開他的理由如此充分,而自己不願她離開的念頭又是如此強烈,他如何目送?這個問題的難度,就像他如何克制自己,不奔上前去留住她一樣的困難。
然而,這女子已經成為過去的記憶,幾年後,他逐漸淡忘這段往事,就像這本相簿被封鎖在角落,積了許多灰塵一樣。如果不是今天看到那張護貝的剪報,他不會想起來,在過去曾經有一名女子,讓他嘗到心痛的滋味。
她的臉……他都忘了,然而心痛的感覺猶在,微微的疼在心裡。
叮咚——
陣陣門鈴聲聲催,突兀地打散他今晚惆悵的回憶,丟開相簿前去應門。
從門板上的窺視孔看清來者,他歎口氣開了門。
「找我有事?」大門一開,來者淺麥膚色的臉上漾著傻氣的笑。
「嘿嘿!這個我今天晚上精神還不錯,想出去吃個消夜,可是現在又有點晚了,十二點了嘛,那——」
「嗯?」雙手環胸倚在門邊,他等著她的下文。
「外頭又很涼爽,所以我想——」
「想怎樣?」
「如果你還不想睡的話,我們可以出去走走。」
「說了這麼多,哪一句話才是重點?」
「重點?哦!重點就是——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出去吃消夜呀?」羅飛羽睜著大眼眨呀眨地閃動,以著討好意味濃重的神情看著他。
那種表情讓宇文律直接聯想到看見主人進門的貴賓狗,巴在主人腿上不放,一股勁兒地撒嬌。
他忽然咧嘴一笑,今晚沉甸甸的情緒被她這副模樣台逗得不知跑哪兒去了。
「宇文?你想不想吃消夜?」該不會真的撞上他睡覺的時間吧?她想,可是平常他幾乎都到一兩點才睡呀!宇文律的默不作聲,害得她一顆小腦袋猛想自己是不是丁擾到他。「如果你要睡了,那我一個人出去就——」
「你來得正好。」踏出後將門關上,他摟著她往電梯方向走。「我也餓了。」
「啊,真的啊!呵呵,太好了。」不知道他才剛離開回憶的低潮,更不知道自己的出現讓他輕而易舉拋開不愉快的往事,羅飛羽只是興高采烈地笑著,感謝他的願意作陪。
「想吃什麼?」被她的笑容感染,宇文律臉上的笑意更深,暗暗使力握住她的肩,對於她的適時出現,也許她本人沒有察覺,但在他心裡有一股暖意油然而生。
「幸好有你。」在等待電梯上來的時間裡,雙手忍不住摟緊她在懷裡,自然又惹得她雙頰燥熱。
「宇、宇文你又——」
「習慣就好。」他笑說,用力抱了她一下才鬆手。「想吃什麼?」
這個問題比任何事都重要,但是宇文律突如其來的擁抱讓羅飛羽意外地閃了神,等到他重複問時才清醒,不過還是頓了下才想到答案。
「呃……想去永和吃豆漿。」
不用說,宇文律自然全程作陪,外加請客。
* * *
新銳社,顧名思義就是充滿社會菁英新銳人材的地方。至少,這是創社頭頭的想法,至於到底有沒有落實,相信以新銳雜誌的銷售量和新銳報的發行量就可以知道答案。
而新銳社現今的當家——在外頭每個人都知道是第一任社長;但是在裡頭工作的人都曉得,早在八百年前,第一任社長只剩掛名頭銜,真正的實權掌握在社長千金,也就是人稱總編大姐的女總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