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青雲。」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滕青雲回頭看她。
「你知道嗎?他女兒快七歲了。」真可笑!
「那又怎樣?」她給他的訊息太少,他不是神,又怎猜得出來她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我和他是六年前認識的。」這麼說他應該懂了吧!林以梅自嘲地笑了笑,「我認識他的時侯,他就快成為一個孩子的父親了。」她一直以為是第三者闖入他們之間搶走他,想不到最後才發現第三者竟是她自己,可笑!
但更可笑的是,她今天居然認不出他的臉,還得他自報姓名後才知道他是誰。她明明恨得那麼深,恨到當年強迫自己只能記得滕青雲的好,來取代過去她和李傑的甜蜜,唯獨恨的感覺維繫她所有的情緒,恨到寧可封閉自己所有感情的觸角,做個什麼都無動於衷的人;然而為什麼到現在,她會記不得將她害成這模樣的李傑長相?
滕青雲算是聽懂了大概,除了氣李傑丟盡他們男人的臉外,更氣她當時頭昏腦脹地看上那等貨色的無知。
因為氣,也因為惱,他出口的話沒有一絲同情,反倒是嘲諷,「白癡。」
「我的確不聰明。」她也覺得當時的自己很笨。「所以我現在學乖了。」從沙發上站起來,她走向他,拿回自己的啤酒和著打死都不肯在他面前流下的淚,就口仰飲而下。
她知道自己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哭,但她十分清楚他不會借肩膀給她,任她以淚沾濕他的衣服,因此,她選擇往肚裡吞。
和著淚的啤酒——好苦澀。
「把全世界的男人看成那傢伙?」滕青雲嘲諷地笑問,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高舉敬她。「好方法。」他仰頭一飲而下,又連咳了數聲。
「不要諷刺我。」林以梅別過臉,為什麼他還是像五年前一樣,不停地往她傷口上戳刺,難道非得戳得她身心俱痛他才甘心嗎?「我受夠了你的諷刺。」
「是嗎?」如果受夠,為什麼還一而再、再而三在他的面前提起這件事?她明知道他最不想聽的就是她的唉聲歎氣和自艾自憐——徒勞無功又沒有效率,浪費時間。
「是的。」她給予他正面的回答。「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什麼嗎?你總是板著一張臉,對任何事除了皺眉、冷眼旁觀之外就是不理睬,我不懂,難道對你而言沒有一件事值得你放在心裡、讓你在意?」
「你不也是如此。」滕青雲挑挑眉,她難道不知道罵他的同時也在罵自己嗎?
「我不一樣。」她必須承認,她的道行沒有他那樣高。「一直以來我始終記得一個人,在意一個人。」那就是你。這句話她選擇藏在心裡,她可以想像當她說出這話時他會是什麼反應——不屑一顧,她早知道的。
然而她卻沒想到這造成更深一層的誤解。「你只在意李傑,只在意恨李傑這件事。」
提起這件事,滕青雲的口氣依舊不悅,也依舊充滿嘲諷;但是譏諷她,卻也刺傷自己,明知提起李傑只是讓她更加深對李傑的印象,對自己根本沒有一點好處,但他還是提了。「當恨一個人會恨到忘了他的長相,不知道你是真恨還是根本忘不——」
啪!一記耳光硬生生地轟上他的左頰。
頓時兩人都被這動作震住,尤其是出手的林以梅。她呆然地看著高舉在半空的手,怎麼樣也想不到自己竟會出手打他。
她……打了他……林以梅抬眼望向滕青雲,發現他也正低頭俯視著自己,俯視的眼神依然冷靜平淡,沒有一絲起伏,就連驚愕,她都沒看見。
是沒看見?還是看不見?她自問。明明從他四周,她可以感受到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詭異氣氛,完全是因為自己方纔的舉動而起,但是為什麼在他的眼睛裡,她看不見一絲訊息?他甚至連生氣的情緒都吝嗇於在她面前表現。
鈴——鈴——電話鈴打破這場沉默,林以梅見他動也不動,於是在接電話前撂下一句:「你最好別再讓我聽見這句話。」之後,轉身便走開了。
她接起電話。「喂?」一聽見對方的聲音,是原本應該早忘了、卻在今天下午意外提醒她又讓她想起來的聲音,當下她只想掛電話。
(不准掛電話!除非你想讓黑澤醫院完了!)電話那頭的李傑如是道。
「什麼意思?」
(你還不知道嗎?黑澤醫院是黑街的專屬醫院,也就是黑社會的地下醫院,沒有執照,就連滕青雲也一樣是來歷不明的無牌醫生,你想若是我向警方提出這件事,結果會怎麼樣?)
「你!」他敢!但是為什麼黑澤醫院會和黑社會扯上關係?為什麼滕青雲有高超的醫術卻是個無牌醫生?她從來都不知道有這回事。顯然的,這些事給她的震撼大於李傑的要脅。
(要想黑澤醫院繼續存在,就救我女兒!)為人父親,有哪一個會對自己的子女見死不救?更何況他明知只要林以梅答應為他女兒做麻醉手術,其他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即使外科醫生不是滕青雲也沒關係,所以他不得不以此威脅她,是她逼他的!
(其實我並不願意用這種方法,但是如果你還是因為過去的事情而不願意救我女兒的話,我真的會這麼做!)
「你敢!」
(要試試看嗎?)隔著電話,李傑的膽子比較大。(我說過,過去負你是我的錯,但我不希望你因為這樣而害死我女兒。為了救她,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你——」她拿話筒的手緊緊握住,如果這話筒是李傑本人的話,相信早被掐死。「我答應!」除了答應,她還能怎樣呢?她不能因為私人因素而讓滕青雲的醫院就此畫下終點。「你明天帶她來!」
(好。)
林以梅頹喪地放下話筒,抬起眼對上滕青雲的身影,發現他正在看她,時間好像又回到接電話前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