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巾幗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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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賦予權勢與授獲權勢兩方若不能肝膽相照,不是異心叛變、動武挾天子,便是誅殺功臣;是故,能得聖上賞識得此位的人,必是天子心腹無疑。

  而這名掌握御用軍兵權的人至今仍是雷京百姓,甚或天下人競相爭論的話題,這實在是因為該名將軍在武將健壯林立的朝中著實突兀搶眼。

  這名將軍——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兒身。

  古往今來,從未出現女子從軍,甚至當上一朝將軍的事,更何況還權掌天子腳下第一御用軍!

  承天王朝創起,改年號皇龍,並同時施行新政於民,宣告文武百官各司其職後,天子御用軍的領頭將軍便一直成為朝廷、百姓口中津津樂道的話題,過了一年多,話題熱度仍然未減。

  私底下,百姓稱這位女將軍為后羿將軍,原因無它,只因她百步穿揚的箭術神乎其技,連男子都比不上。

  一箭驚城——此事至今仍讓雷京百姓記憶猶新。

  當年朝中諸位文武百官紛紛上奏,請求天子收回成命,勿讓女子領軍守護重要的帝都。

  為解眾官疑慮,天子途命武將比試箭術,結果這女將軍一箭射越半座雷京城,沒入南熏門城門頂上拱龍懷中所抱的龍珠,自此朝中再無人敢奏請天子收回成命。

  后羿將軍之名自此不徑而走。

  雷京,承天王朝帝都所在,今日亦是一片繁榮忙碌。蔬果販子、提壺賣茶郎、字畫攤、雜貨叫賣是應有盡有,熱鬧的景況從不間斷改變。

  熙熙攘攘的過往行人臉上洋溢著自足自得的笑靨,這樣的情景在前朝末期幾乎是不可見聞;前朝末期人人自危、貧苦無依,路有凍骨餓骨的景象彷彿已是上輩子的事。

  「不管是誰當皇帝,只要能給咱們這些百姓豐衣足食的日子過就是個好皇帝。」茶樓圍桌笑談時事的客倌大爺們有人如是道。

  「就是,就是!當今聖上多體恤咱們哪!減免稅賦讓大夥兒休養生息,澄清吏治罷黜那些個貪官污吏,我說啊,這樣的明君多幾個,咱們百姓的日子也好過,是不?」「就是、就是!」

  兩層樓高的茶樓裡,交談聲隨著加入談論的人增多而逐漸擴大,教本就吵擾的樓裡更是嘈雜,七嘴八舌的聲論不斷,找不到一處安靜的地方,就連角落也不例外。

  一開始便坐在角落的男子執杯的手不耐地放下,對耳邊不絕的紛吵只覺心煩。

  「說到后羿將軍,也真了不得哪!」

  「怎麼個說法?」

  「聽說啊,當年四郡起義圍攻舊都城一戰,就是這后羿將軍一箭射穿守城大將的腦袋哩!」

  咚。角落裡的男子杯緣無意間撞上桌面。

  「是嗎?」無暇他顧的百姓熱切問著提供消息的人。

  「聽說后羿將軍和當今聖上關係匪淺。」

  「怎麼個匪淺法?」

  「大家都知道當今聖上尚未娶妻立後,這后羿將軍武藝高強自不在話下,可她也是個美人胚子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咱們聖上是當今英雄自然毋庸置疑,而后羿將軍也是個美人,這英雄美人配成對,不也是美事———」

  砰!

  「客、客倌?」店小二循聲看向角落,瞪大了兩隻眼珠子。「大、大爺……」

  怪怪地隆咚,這桌可是京裡何字號所做「砸不壞、用不爛、泡水不生蟲」的上好木桌啊!怎、怎麼就、就這樣碎啦?老天爺!

  男子自懷中取出一錠紋銀,放在跑上前一看究竟後傻眼的店小二手中,冰冷無緒的聲調就像一道冷風竄入茶樓,吹起陣陣寒意。

  「賠你的。」

  「多、多謝爺。」店小二打顫著牙機價伶應道,目送一襲灰影離去。

  ***

  英雄美人?美事一樁?

  哼!

  步入市集街道的灰蒼男子嗤鼻冷哼,執蕭的左手收緊,許久才緩緩放鬆些許,顯然已抑制住怒氣。

  是故意讓世人揣測嗎?否則為何不明告天下,正式封浩,讓她……

  思緒乍停,男子扯起唇角輕笑。

  他何苦為她掛心?又有什麼資格擔憂?

  各為其主,分道揚鑣——當年絕然無情的信誓旦旦,早將彼此推至南轅北轍的陌路,相互為敵,就算如今他已叛離,也不代表會歸順於另一方,另投明主。

  效忠一事著實累人,他寧可無事一身輕,從此飄泊於江湖之中,不問天下事、不論江湖情。

  累了,也倦了,跟隨數年的人無情無義得讓他心灰意冷。

  真正下定決心割捨,照理應該是無事一身輕得極為自在悠閒才是,世人兢兢業業,為的不就是能在年老時不必再勞心錢財有無,過得悠然自在嗎?

  年近三十便能擺脫衣食俗憂、海闊天空,不必擔心坐吃山空、銀兩用盡,這是何等愜意的福分吶!

  但,為何他會覺得空虛?

  彷彿陷進不可見底的暗黑深淵,就算四面有牆,也因為看不見而覺得像是無窮無盡的天地被偷去日光般,陷人永無止境的黑暗與寂寥。

  而身邊除了自己外,什麼都沒有,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真正的寂靜,讓人倍嘗所謂的落寞。

  儘管此刻邢培玠走的是日日熙來攘往的東市街道,左右淨是招徠叫賣聲,也無法填實在心底那份真實感覺得到的空茫。

  失去效忠的主子和「效忠」本身這事之後,雖然可以灑脫地說從此不過問江湖事,自由自在任逍遙、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這與他的性格不符。

  他不欣賞季千回如脫兔、像脫韁野馬的狂放性格,也沒打算傚法燕奔像只無頭蒼蠅般,老是天南地北、四處打轉管閒事,更不想學冷焰做個時時刻刻必須提防有人在背後捅他一刀的殺手,因為除非不得已,他鮮少殺人。

  醫者只救人,懂得殺人也救過人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邢培玠一人,也殺人。兩相矛盾的事卻都曾在他手上完成過,這滋味,嘗起來詭譎難言。而如今,他不醫人也不殺人,師法老子逍遙無為於天下,卻嘗不到無事一身輕的他舉起的腳步卻反而異常地沉重緩慢,彷彿雙腳灌鉛,漫無目的地走著,更像一抹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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