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柔望著他,朝他微微頷首表示默許,但當他說出另一個條件時,她又覺得,自己不該答應得那麼快。
臉上泛著一抹笑意,雲掠空以獨佔式的語氣向她命令:
「往後,當你睜開眼時只能看著我,閉上眼時,也得夢著我。」
第三章
指柔心神恍然地聽著濯雨和輕煙的談話。
距離她首次自病榻上清醒,莫約也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她已經很習慣在暖風輕送的午後,與雲掠空兩個偷空跑來看她的僕役,在午憩的時分一同聚在窗外的小亭裡喝喝茶,打發又一個無事可做的春日。
自醒來的那日後,雲掠空見她的傷勢和病況都稍有起色,便不再鎮日佇留在她的病榻旁。初時他還會不時過來看看她,但漸漸地,他變得很步過來探視她。漸漸地,她的身子益加康復了,而她發現自己竟然在數日子,竟在數他已經有多少日子沒過來看她。
她有一種憎厭自己的感覺,氣自己的心這麼不爭氣。
從中箭到她真正清醒,經過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如今事情的前因後果已變得如此遙遠不清。家變的衝擊來得太過快速,她沒能留下多少記憶,加上拖著箭傷和病痛,她無法把意識集中在這上頭,於是,時間悄悄地將一切都湮沒,造成一片空白,但她的心頭還是有著不能踏實的感覺,因為這一切太過像是一場夢,夢裡頭有讓人落淚的、傷痛的、心悸的事……
還有,引誘著她的人也存在。
也許是印象太過清晰的緣故,雲掠空的那張臉龐,時時印在她的腦海裡,不時地勾動著她的記憶、撩動著她的思緒,她會在朦朦的意識裡反覆想著他說過的話,在他來探視她時格外留心聆聽他的言語。他就像一族熱源,讓人很難不被吸引,而那雙璨亮的眼眸,總好像深藏著什麼,卻又不輕易流洩出來。
說他引誘了她,這有點牽強,但她真的不清楚他到底是哪一點吸引了她。不過是幾日沒見到他而已,為什麼會議她如此朝思暮念的?
濯雨的聲音突然穿過她重重的迷思,來到她的耳裡。
「風姑娘?」
「啊?」一徑神遊太虛的指柔,眨著眼看著濯雨和輕煙莫名其妙地直瞅著她。
濯雨伸手指著她的臉,「瞧你的臉都紅了,是還不舒服嗎?」
「沒有,沒什麼……」她慌忙地拍打著臉頰,對自己這張容易洩漏心事的面皮有些懊惱。
輕煙也探頭過來關心的詢問:「真的不要緊?」
「不要緊。」她匆匆換上笑容掩飾,「你們……剛才說了什麼?」
「剛才我說少爺叫你待會兒去鍛劍房看他鑄劍。」輕煙看她剛才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也知道她八成什麼都沒聽清楚,於是耐心地又重複一次。
指柔滿心的好奇,「鑄劍?」
「少爺是個劍師,打造名劍是他的看家本領。」濯雨扶起她,引領她朝鍛劍房移動。
「你難道從沒聽過少爺的事?」輕煙卻很意外她連這種事都不知道。
指柔微微垂首,「沒有。」她也僅知道他的名字叫雲掠空,除此之外,關於他的一切,她什麼都不知道。
「你該在前幾年來的,那時江湖上想求劍的人絡繹不絕,一天到晚都在外頭徘徊,怎麼趕都趕不走。」輕煙的臉上帶著一抹驕傲,「要不是我們搬了家,不然現在耳根子也不能這麼清淨。」
「他造的劍很珍貴嗎?」指柔看他那麼得意,忍不住懷疑雲掠空真有那麼大本事?
「珍貴。」輕煙的表情更是顯得與有榮焉,「現今武林裡琅琊、龍吟、伏羲、原魔這四柄價高萬金的神劍,全都是少爺親手打造的。」
指柔輕點著頭,原來他在江湖上很有名,那就莫怪她這個外行人對他的事一概不知了。她所知道的,不過是詩書禮義等派不上用處的東西,和曾經聽聞過的朝中事務。
輕煙拍拍她的肩,「不過和少爺相較起來,你這雙神手可比少爺更有名也更珍貴。」
「就在這兒,你進去吧。」濯雨突然停住了腳步,停在離地所住客房不遠處的院子。
「你們不一塊兒進去嗎?」看他們都不移動腳步,她往裡頭走了幾步後又回過頭來問。
濯雨很有自知之明的搖首,「少爺不喜歡鑄劍時有人打擾。」
指柔不解地皺眉,「那我到底該不該……」既然不喜歡有人打擾,為何又特地叫她來?
「你不一樣的。」濯雨以別有所指的眼神對她眨了眨眼,「他都能耐心地照顧你了,我想他應該很樂意能在鑄劍時有你的陪伴,放心進去吧。」
輕煙也在一旁附和,「你別怕我家少爺,他只是心思難捉摸了些,其實人還不壞。」
指柔猶豫地看著他們,再度走進院子裡。當她的兩手覆上那道門扉時,陣陣灼熱迅速竄至她的掌心,她停頓了一會兒,費了一番力氣才開啟那道厚重的門扉,但迎面而來的,卻是令人欲窒的燠熱。
迷濛薄霧、熊熊火光在寬闊的大房裡四處瀰漫著,她拭著眼底被熏出來的淚,腳步無章地朝火光翻騰的方向走去,過了好一陣子她才能慢慢適應那刺眼催淚的熱氣。當她能睜開眼看清四周的景況時,她發現室內不只雲掠空一個人而已,赤裸著上身在爐火前鑄劍的雲掠空身旁,還有個她不常見到的女僕傲霜,正用一雙冷冷的眼眸看著她。
指柔可以感受到傲霜對她並無好感,所以也不敢輕易地上前,就一直呆站在雲掠空的身後聽他拿著鐵器敲打的聲音。
一聲聲有力、有節奏的敲打聲,卻在她進來的不久後停止下來,雲掠空伸出一隻手,頭也不回地朝身後的她勾勾手指,正當她還弄不清楚他是在叫傲霜還是叫她時,傲霜已快步迎向他。
比指柔早一步來到鍛劍室的傲霜,在等候了大半天後,終於看到對她相應不理的雲掠空肯理睬人了,於是興高采烈的拿著早就準備好的汗巾,想為在火爐前受熱的他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