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含笑朝她頷首,而凝若笑在與她揮手送別後,又轉身瞪了那些花牌一眼,帶著 她們一塊兒回到樓裡頭補眠,以準備另一回通宵達旦所需的體力。
手裡拿著沉甸甸的銀袋,小小漫不經心地走在處處垂楊的石板坡道上。此時清晨的 初陽已爬上山頭,遠處近處的薄霧也漸漸消散,徐徐清風迎面吹來,帶來了一陣陣沁人 心脾的香氣。
垂楊小道底城郊的花坊,一年四季遍植著各色花朵,屬於盛夏的蓮荷已在春天時分 提前盛開,使得沿路夾道的兩旁水澤,浮現了朵朵色彩繽紛的水中花,有些孤然在水中 傲立,有些則是並蒂盛放,悠然在流動的水波裡擺盪,而在小道的盡頭處,則有一叢叢 即使是到了春末仍不肯凋零的牡丹……披星戴月,連趕了數天路程的宮上邪,自從昨晚 趕至了蘇州後,累積在他體內的疲憊,讓他累得連去找間投宿的客棧的時間都沒有,而 他夜半里也懶得去分辨身在何處,只憑著靈敏的嗅覺來到了牡丹叢畔,就隨意地在花叢 間躺下,擁抱著漫天的馨香入眠。
悠然迷離的夢境伴隨著牡丹恣放的香氣而來,深深地潛過他的夢夜,緩緩地浸侵他 的神魂。在他的夢中,有位怎麼也看不清的女子,二十年如一日地,在花叢間柔柔詠唱 著歌謠。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那輕似柔風、韻似天籟的歌聲令他捨不得離開夢境,只想再聽清楚一點,再靠近她 一些,好看清楚她的模樣。而正當他想循聲接近時,細細碎碎的腳步聲卻將他的夢境驚 醒,淒美的夢境瞬時化為片片四散飄零。
不得不醒來的宮上邪,不悅地在花叢間坐起,一雙劍眉緊緊地蹙著,對於這個打散 他美夢的人忍不住有些惱人。
他抹抹臉,一骨碌地躍起,在拂去一身的花瓣時,他的眼裡走進了一名姿容更勝花 朵的女子,令他怔怔地定立在原地,無所設防的心急急地在他的胸口問跳動著。
在他所站的不遠處,有名手挽竹籃的女子,正哼唱著歌謠在花叢間悠走。她那小小 的臉蛋上,有著細雪般的色澤,粉頰邊漾著兩朵芙蓉似的粉彩,而在她煙黛的眉下,則 有著一雙澄澈明亮的大眼,像是泓潭地閃耀著光彩。清亮的心弦,那張可以炫惑神智的 面容,讓他緩緩地將他的夢境重疊至她的身上。
當與他夢境裡相同的歌謠飄進耳底時,有那麼一刻,宮上邪真以為他的夢中人自他 的夢裡頭走出來了。但她是那麼地真實,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她在初陽下窈窕美麗的情影 ,他可以仔細地看清她那張令他無法移開目光的容顏。
也不知是打哪來的強風,募地自四面八方吹來,漫天花雨席捲了天際,宮上邪一瞬 也不瞬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抬起皓腕,取下沾在她黑緞般長髮上的花瓣,霎時,大地萬物 彷彿都不復在他的眼中存在,有的只是眼前這繽紛的美景,以及眼前這名拈花而笑的亭 亭女子。
有些不能解釋的情緒,自他心底的最深處悄悄流竄而過,有些無法辨識的聲音,轟 隆隆地在他的腦際迴響著。她的笑意,隱隱約約地勾撩起某種最深刻的想戀,一種他從 來不知曉的悸動在心頭翻湧著,令他訝然莫名。
小小仁立在風中,對如雪絮亂飛的落花怔忡出神之時,忽然覺得有一道視線投射至 她的身上,彷彿灼燒著她的身體;她輕巧地在花叢間回身,一轉眼,便看到了一雙瞅著 她不放的深沉眼眸,一雙炯亮似星的眸子。
這裡有人?原以為不會有人像她一樣那麼早就來花坊購花的小小,在他的視線下, 兩朵紅暈消生生地撲上粉額。這個人,會不會是聽到了她的歌聲了?而她在花叢間沉醉 的模樣,他也全都瞧見了?小小愈想愈覺得臉上熱熱燙燙的,手棒著來了滿懷的牡丹站 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雙眼猶如一張深網,漫天蓋地的撒了下來,網羅了她的心神、她的知覺。眼前 的這個男人,不似她常在九等齋裡見到的富家公子或是紈垮子弟們那般地文弱和儒文, 他的身上有種截然不同的氣息,那張狂放不羈的臉龐,臉上的線條彷彿是一刀一刀雕出 來的,濃密的眉、炯亮的眼,直勾勾的眸光像在勾誘她似地,直吸引著她的視線。
天地萬物彷彿都在此刻停擺,空氣中飄散著濃郁的香味,靜靜迴旋在他們兩人之間 ,她聽見自己轟隆隆的心跳聲。
官上邪凝斂著胸口的氣息,生怕只是輕輕的吹吐氣息就會讓眼前的人兒消失。她的 茬弱、她的風情令他心搖神蕩,讓他覺得似是在哪兒見過她,在那個很遙遠、很遙遠的 過去、在那個他從不知道的過去裡,似乎有著她的存在。
看守花坊的園丁,安坐在花壟間翻看一本由花汁染造而成的詩冊,見他們兩人一徑 地枯站在花叢間凝望許久,忍不住出聲咳了咳,中止了他們的倆倆相視。
小小恍如大夢初醒似地回過神來,慌急地想離去時,宮上邪募地捉住她的手,令她 訝然地回過頭來,而自兩人的掌心裡,此時卻傳來陣陣的顫動,直抵彼此的心房,帶來 一波又一波的蕩漾,也在她的心湖裡勾蕩起朵朵漣漪。
帶來夏日氣息的南風再度吹來,將園丁手中由牡丹花染印的詩冊吹得不停翻動,當 風勢停止時,園丁低下頭看著手中詩冊被風款至的頁面,只見上頭端正地寫著四個字— —莫忘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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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前。
宮上邪滿心惱火地在屋內走來走去,但怎麼也無法消化腹內那股被點燃的火氣,他 忍不住踢翻了桌椅,怒目橫眉地對在一旁品茗的段凌波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