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為了能夠達成他的目的,他老早就已經騙人騙到麻木,更對那飄渺不可 及的愛情徹底死心。他這種對每個曾倚在他懷中柔柔訴情的女人,發過數百次誓言的男 人能夠相信嗎?
是不是只要柔情相待、誓言旦旦,女人們就能為了這種根本就不曾具體存在過的東 西深信不疑?
是誰曾經說過,誓言說多了,也就變成了謊言?
段凌波面無表情地拍去手中的胭脂殘屑「得來全不費工夫。」
不費吹灰之力就套到了他想知道的情報,看來這個秋焰夫人還真的有些用處,莫不 枉他在她身上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
他緩緩坐起,咪著眼享受著樹蔭間篩落的日光,並且開始深思她方才說過的每一句 話。
太子黨的司馬相國想推翻嘯工黨?八陣圖文還沒完成,加上皇上也還未殯天,太子 和司馬相國是在緊張什麼?
該不會這其中發生了什麼在他們意料之外的狀況?也許他該早點把這件事告訴戰堯 修,以早商議對策。
他煩躁地梳著濃密的發,「為了嘯王,我也真夠勞心勞力的。」
朝中局勢如波濤詭譎多變,王朝的皇位遞壇,在皇家內部的明爭暗奪之中,還糾纏 著朝臣、藩鎮的勾心鬥角和縱橫埤闔。自從八陣圖五百年後即將浮世的消息遍散了後, 朝中兩大派人馬紛紛摩拳擦掌,對那可以扭轉乾坤、政變世局的八陣圖都勢在必得。
他身為效命於二皇子嘯王的戶部首輔大臣,與太子益王的頭號謀臣司馬相國,在朝 中各憑恃著權位明暗不斷較勁,近來更因皇上龍體欠安以及八陣圖的事,他們這兩批敵 對並且各自割據廟堂一方的人馬,奪權奪勢的動作也就愈來愈頻繁。
為了達成嘯王奪嫡謀位的企圖,這些年來,他賣力賣命地剷除司馬相國在朝中阻撓 嘯王的朝臣,可是司馬相國的手腕也不比他差,不斷川太子盡可能拉攏人脈,甚至將權 勢拓伸至後宮好借權對嘯王削權削勢,讓他這場奪嫡篡位的仗打來格外辛苦。
要不是他手中緊緊握住了朝中經濟命脈的戶部一職,並且不斷除去可能會妨礙嘯王 登基之路的人和事,恐怕這場仗老早就被勢大無遇的太子黨奪去勝算,而他們嘯王黨根 本連打也打不起來。
太子的首位謀臣,也就是司馬拓拔,這些年來,靠著遠交近攻的手段,手中擁有數 之不盡的謀臣與權職;要不是他替嘯王緊握住了整個皇朝的經濟命脈,這兩黨哪能處於 勢均力敵的狀態?但最近太子黨的人似乎又有了新舉動,令他又得開始追上司馬相國的 腳步,免得佔了下風。
段凌波愈想,就愈為自己的操勞際遇抱不平。
為什麼都只有他一個人在辛苦?他的那些死黨們都到哪涼快去了?朝中的六部裡, 除了吏部的司馬相國和戶部的他,兵部首輔大臣宮上邪、工部首輔大臣雲掠空、刑部首 輔大臣封貞觀,以及禮部首輔大臣戰堯修,這四個人幹嘛都只站在一邁觀戰,不對他這 個朋友施與援手,他們是想讓他一個人累死嗎?尤其是那個指使他前去幫助嘯王的戰堯 修,從頭到尾一次也沒幫過他,就只會命令他絕不能敗在司馬相國的手中。
他輕佻起掛在頸間那塊藍澈如蒼的天玉,實在是很難忍下把這塊人人搶破頭的八卦 玉之中的天玉給扔掉的衝動。
都怪這塊玉,它沒事幹嘛要掛在他的身上?害他和其它三個也擁有八卦玉的朋友, 這二十年來都不得不聽從戰堯修的命令。
他沉沉地歎了口氣,「我前輩子一定是欠他的。」
像這種春日時分,他應該是和那些紅男綠女一般,恣意地享受著爛漫的春光,無憂 無慮地優閒過一生,而不是在這操煩一朝大計。為什麼他就連普通人的日子也不能過, 偏偏得活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世界裡?
驀地,輕柔軟嫩的音律隨著春風,緩緩地吹送至他的耳裡。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誰家陌上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 情棄,不能羞。」
都什麼年頭了,現在還有女人會說這種話?
段凌彼不以為然地挑挑眉,站起身撥開眼前那叢盛綻杏花的枝極,頗好奇到底是哪 個女人會閒著沒事做,而在這邊吟誦這種早已散佚的童話。
碧澄高亮的藍天下,杏花如雨順風飄飛,飛揚的花瓣使他忍不住瞇細眼,就在他伸 手撥開眼睫間的花瓣時,在杏花雨間,他見到一張遠比杏花的嬌姿還勝萬倍的美麗容顏 。
甜甜融融的春意,在晨光中暗暗漂浮、四處流洩,直抵他的鼻間,如潮水般地洶洶 竄進他的心房。
花叢外,一名揚睫深望遠處杏花林的女子,她的唇邊噙著一抹笑意,自那粉色的唇 間輕輕流逸出串串詩謠,讓他的體內有種興起的情緒,轉眼間波濤迭起,一陣一陣地打 向他,不問原由、無法解釋,讓他征征的以為,那早就不可能存在他身上的情愫,在這 張屬於春光的容顏下,又再度重生了。
徐風吹起了她的裙擺,搖曳成像花朵般的細浪層疊漫卷,恍惚之中,落花似雪紛紛 朝她撲面而來,在那一片粉紅桃白的花雨中,他分不清她究竟是人還是花,或者,她原 本就是春日之中一朵初綻的花兒?
他的眸光,流過她的眼、畫過她的眉,停留在她那張淡雪色的嬌容上,他的指尖, 忍不住將那份悸動化為感覺。
不同於飄飛花雨的感觸,驀然間停留在她的唇上,令她吟誦的聲音陡地中斷。楚似 印怔愕地看著不知是何時輕擱在她唇上的修長手指,再定眼細看時,才發現那是屬於男 人的指尖。
她急急旋身,迎上他的眼,同時也跌進了那泓醉人的瞳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