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邑?」律滔本來是想趁辛無疚還未離開京兆前,再來採訪一次並順道送別的, 可是他卻沒料到,一個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竟會在這。
「律滔……」她伸手捉住他的衣袖,將他視為眼前唯一的浮木。
他四下地張望,「懷熾怎會讓你一人出府?」現在東內的人都把她當成禍首,而懷 熾還敢讓她單獨來此?
她沒有日答他,反而直望進他的眼底,「你有沒有法子救救我爹?」
「這……」律滔面有難色地猶豫一會,而後看了看四周,輕推著她的肩要她移動腳 步,「咱們換個地方談。」
堤邑任他帶著她來到府外遠處的林子裡,緊斂著眉,仰首看他一臉凝重的模樣。
「你都已經知道了?」這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想必身為懷熾枕邊人的她也一定 知情,而她可能因夾在夫家和父家之間非常為難。
她滿心的不解,「知道什麼?」她都還弄不清是是非非,所知道的消息只有片段片 段的,就是沒個人和她好好說明一番。
律滔有些訝異,她不知道?懷熾瞞著她?這太不像那個么弟的作風了,懷熾怎會瞞 著她?
難道說……「關於我爹……」堤邑並不瞭解他在想些什麼,一心只希望身為東內重 臣的他,能夠及時伸出援手拉辛無疚一把。
「我救不了辛老。」律滔無奈地攤著兩掌,開口便澆熄了她的希望。「即使我盡了 全力,我最多也只能保住辛老的性命,至於他的功名,我使不上力。而且以南內目前的 動作來看,我看辛老可能還會繼續遭貶,就連辛老的一些朝中同友,恐怕也會同貶。」
她忍不住想要問清楚,「懷熾到底做了什麼事?」
律滔自袖中抽出一封信交給她,「你自己看看吧。」本來他是打算將這封信交給風 淮,讓風淮也下來膛膛渾水的,可是現在,他倒認為給她這個一無所知的人知道比較重 要。
「這些……都是懷熾做的嗎?」看著信裡將朝中這一陣子所發生的事件記載得甚為 詳細的內容,她不禁泛過一陣冷顫。
「是他做的。」
提邑不斷朝他搖首,「不可能……」這就是她偶爾會感到心悸的原因?這就是藏在 懷熾總是利用柔吻來轉移她發問的真相?不,她一定是看錯了,懷熾怎麼可能做出這種 事來?
「很難令人相信吧?」他完全明白她的反應,有些挫敗地深吐口氣,「在頭一次見 著他對付朝臣的手段前,我也是很難相信。」
他們這些皇兄,誰也不曉得,在他們呵護疼愛下長大的懷熾,並不是個天真爛漫的 皇弟,而是一頭在長大後會將他們全都反噬吞下腹的幼獅,懷熾在成長的過程中,吸收 了所有皇兄的長處,而在登朝為臣後,開始將那些他們曾教過他的手法,一一運用到敵 人的身上,即使在那些敵人裡,也包括了他們這些皇兄。
「我不懂……」堤邑頹然傾靠在樹旁,藉以支撐著自己搖晃欲墜的思緒,「懷熾到 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種事怎會是他做的?」她怎一點也看不出來?即使她和他已是夫 妻,可是她還是看不到他的另一面,也根本無法想像,懷熾怎能背著她對她父親做出這 事來……「在你出閣前,我就該和你說清楚的。」律滔若無其事地把玩著十指,「你太 不明白他在朝中的能耐了,不只是南內,就連西內的人,也都想拉攏他這名能手。」
「能手?」她愈來愈不想聽,也更害怕去知道,深怕她所挖掘出來的,將會推翻她 目前所擁有的小小虛假世界。
「在我們九個兄弟裡,懷熾算是最會玩弄手段的人,為了達成他的目的,他可以不 顧一切。」律滔也與她一同靠在樹旁,仰首靜看滿樹已快凋零殆盡的花朵。「在官場上 ,他要人生,那個人便有喘一口氣的機會,他要人死,那麼任誰也救不了那個人。」
她終於有些明白,「這就是你幫不上我爹的原因?」
「不。」他淡淡輕哼,「我只是不想干涉懷熾的事,我也不想過問他的任何私事。 」他只是懶得理而已。
「為什麼?」
「懷熾是個很忠誠的人,為了舒河,他視我為政敵,因此在朝中我與他勢同水火, 下了朝,我們兄弟倆也互不相往來。」律滔早就對懷熾死心了。「以一個兄長而言,其 實我是該忍忍他這種性子的,畢竟他只是效忠而已,而忠心並沒什麼錯,但我就是無法 容忍他的作風,也因此,我並不想過問他的事。」他已經很多年沒同懷熾說過話了,而 懷熾也很多年不曾叫過他一聲皇兄。
堤邑試著定下心來,在雜亂無章的腦海裡清出一條思路,暫且先把懷熾擱在一旁, 把重心放在即將被遠貶的辛無疚身上。
她將最後一絲希望放在他的身上,「如果以你站在東內的立場,你就會干涉我爹的 事了吧?難道你希望東內少了我爹嗎?」
「已成定局的事,再怎麼補救也是枉然。」律滔還是拒絕,在某方面,他和懷熾一 樣,也只是把辛無疚當成一枚弈子。「朝局多變,或許這回我是敗在懷熾的手上,但只 要我下一回扳回來就成了。」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也從不以一場遊戲定勝負,來日方 長,他可以找其它的機會再慢慢討回來。
堤邑無法實信,「那我爹……」為什麼他們每個人都變得那麼快?難道他們不是好 友,不是同僚嗎?怎麼一失勢,這些人就紛紛棄車保帥?
「恕我愛莫能助。」覺得已經說夠的律滔,伸手拍拍她的肩頭,站直了身子拂去一 身的落花,轉身想走向辛府。
「律滔。」她緩緩地叫住他。
他日過身來,看著面色雪白的她,將十指緊緊絞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