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熾他……」堤邑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有辦法把話問出口,「在利用我嗎 ?」如果對他們這些朝中人來說,人如弈子、弈子如人,那麼,她是否也只是棋盤上的 一枚走卒?
律滔並不想回答她,可是她看著他的目光,是那樣地懇切,那樣地無援,雖然說她 已無任何利用價值可言了,他也不想缺德的在這當頭再去打擊她一分,可是若不告訴她 ,那麼,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她也永遠靠近不了懷熾一分,永遠都只是具擺在懷熾身邊 的人偶,他還是希望能將她放在懷熾的身邊,看看能不能起一絲作用。
「就某方面來看,是這樣沒錯。」他踱回她的面前,一手搔著發,「雖然,他並沒 有直接這麼做,而且以他的能耐,他也用不著利用你,所以我才在納悶……」
「納悶什麼?」一直深深屏著氣息,堤邑覺得自己的胸口悶熾得有如在撕絞。
他抬起眸來,不帶一絲情感,「懷熾娶你的原因。」
她有陣暈眩,「難道,他並不是真心想娶我?」
律滔沉默不語,在心底,也是不明白懷熾會挑上她的原因。如果懷熾要藉姻親這種 手段來打擊東內的話,其實懷熾是可以挑其它人的,可是懷熾卻什麼人不選,反而挑上 了堤邑。
初時,他還以為懷熾是因懂了從不明白的愛所以才娶她,但後來,懷熾並沒有因娶 了她而放過辛無疚,這讓他又不由得失望,因為懷熾還是一個遊戲玩家,並沒有因誰而 改變過。
他不該投機賭這一賭的,當初他不該沒有極力反對堤邑嫁給懷熾,也不該認為她能 夠教教懷熾什麼是愛!藉由她妄想改變懷熾這個人,也削減一點懷熾的野心。在這場賭 局揭曉了後,堤邑被迫掉入動彈不得的泥淖裡或是心碎都不打緊,可是他卻失去了東內 這一代的新血輪,必須從頭再來過,千算萬算,他就是錯把賭注算錯在堤邑的身上。
絲絲縷縷的疼痛鑽進堤邑的心坎裡,她忽然好後悔,後悔去知道這一切,多想閉上 眼、掩起耳,不看不聽那遲來的真相,可是無論她的心再怎麼痛,她還是想知道,懷熾 會接近她的理由。
她哽著嗓,切切地望著他,「迎娶我,也只是個手段嗎?」
律滔別過頭去,不去看她心碎的模樣,「我不知道。」
但堤邑卻得到了答案。
雖然不願相信,她是懷熾政治棋盤中的一枚弈子,或是用來牽制她爹的利器,可是 她在心中找遍了方法,就是無法找到一條理由來說服自己不承認這是個事實。
她撫按著胸口,心痛感覺像針刺,又像被炙烙,是種切膚的疼痛,怎麼也揮之不去 ,讓她就快不能喘息了。
律滔伸手扶穩她,暗自在心底決定再利用她一回。「在他身邊這麼久,你現在明白 了嗎?」
「明白了什麼?」她抬起頭來,雙眸沒有焦距,不知自己是否還能再多收容一分那 此一外來的傷害。
「他是一柄雙面刃,即使他再怎麼不想傷人,他也會在無意中傷了人。」或許,她 還能再利用,也許懷熾會把事情隱瞞著她,是別有需要追究的緣故,而柔情似水的她, 可能還有機會去改變懷熾。
「無意?不,那不是無意」堤邑惻然地搖首,兩行清淚也被搖晃出閘,「那是存心 。」這一切都是有計畫的預謀,每一步都照著懷熾所定下的棋路緩緩前行。
「堤邑……」他歎息地拭著她的淚,「他會瞞著你,這代表你對他來說有某種程度 的重要性,他應當不是想傷你的。」
她淒楚地笑,「可是連你也沒有把握是不是?你也不知道他是否存心想傷我是不是 ?」就連他這個與懷熾做了二十年兄弟的兄長,都不明白懷熾的心了,而她這個短暫入 侵懷熾生命的人,又怎能有把握?
「對。」律滔不得不承認。
堤邑輕輕推開律滔扶持的雙掌,覺得很恍惚,悠悠的風兒帶來林裡的幽香,讓她不 能集中思考,現在的她,必須找個地方讓自己靜下來,她必須離開這裡……「看開點吧 。」律滔看她走得蹣跚,連忙上前扶她一把,並試著勸慰,「辛老的事已經無法改變了 ,但你卻還得與懷熾繼續做夫妻,既然你已嫁給了他,那麼你就要接受他。」
「接受他?」她微側過螓首,「我該接受哪一個人?是朝臣雅王,還是我的夫君懷 熾?」
「都接受,因為這都是他。」他試著做出中肯的解釋,「他不是雙面人,是他的性 子本來就是這樣,他並沒有欺騙你,只是他把公私分得很開。」
「他是分得很開,但,我不是他。」堤邑推開他的手,柔美的小臉上蒙出一抹笑, 可是那笑意,卻是如此破碎,「我沒有辦法像他一樣把心割成兩半。」
眼看著她一人悠悠蕩蕩地在林間行走,像沒定根似的,律滔卻沒有動,只是待在樹 下思考著接下來的一步該怎麼做。
風往塵香花已盡。
堤邑踩著由花肩鋪成的毯子在林間行走,一步一聲,碎花悼念春去的音律,此時聽 來份外纏綿。
或許是因淚水模糊了眼眶的緣故,萬物都朦朧朦朧的,似乎都模不著邊際,但在她 的耳際,還存著一句話。
雙面刃。
雙面刃嗎?在傷了她時,他是否也傷了自已?
抬首看去,這片她曾與懷熾相會的林子不再美麗,仔細看來,都已是春末,花兒也 將落盡了。原來,她的愛情也和那些花朵一樣,時候到了,就無法逃脫凋零的命運。
☆☆☆
「她見了律滔?」
剛由南內興慶宮回府的懷熾,在府中遍尋不著堤邑的身影,於是找來負責盯著堤邑 的冷天海,可沒想到,冷天海劈頭告訴他的就是這句話。
「嗯。」已經有挨刮心理準備的冷天海,見懷熾怒紅了一雙眼,很想找個地方躲起 來避掉這頓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