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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但我甘心被他所利用。」其實,利用的人、被利用的人,何嘗不都是在等待一個 契機呢?每個人都有著私心的目的。

  「為什麼?」

  她凝眸著盆內孱弱的星火,聲音顯得很悠遠,「因為那時我想靠近你,我想走進你 的世界,只要能嫁你為妻,就算律酒要利用我,也無妨。」

  在他將桃花簪在她的發上起,他就已將他們不可能有所交集的世界連結起來,只是 ,在通往他的那道世界仍有個門扉,而門扉的那道高濫,是她跨不進去的。因此,在他 提出要娶她為妻時,他不知道那時的她,一生中從沒那麼快樂過,可是她的快樂才開始 ,等待著她的陰影,也已潛伏而至。

  家人的反對、眾官眾臣的反對,將她所珍藏的快樂點點滴滴都推向谷底,可是在那 時,律滔出現了,他朝她扔下一條可通往懷熾世界的繩,要她攀附而上,即使知道律滔 想利用她對懷熾來個反牽制,也知道在那善意的背後,是要付出代價的,但只要能將她 的天地與懷熾的連接在一起,她甘心。

  懷熾動容地朝她伸出手,「堤邑……」

  但堤邑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手停擱在空中,無法朝她前進。

  「可是我現在才明白,你們都只是玩弄手段的權臣,你們這些皇子,都沒有真心, 在你們的眼底,就只有權勢。」

  「我……」他方想開口辯解,但她清明的眼眸卻阻止他。

  「不要說你有真心,因為連你也不曉得你到底有或無。」她微側著螓首,深望進他 迷惘的眼底,「是不是?」

  不要這樣看他,不要讓他無所遁形,就算她所說的有部分是真的,可是她看不見那 些一他還藏著的,她看不見在他總不去撬開心鎖的深處裡,有著他太保護自己而掩蓋住 的真心……曾經,他在她向他詢問朝事時,明顯地拉起了一道不讓她前進的保護防線, 而現在,她也築起了一道高牆,不允許他靠近。可是此刻,他好想擁她入懷,拉近他們 之間一夜築成的疏遠距離,用憐吻吻去她眉宇之間淡然的冷意,看她綻出笑,讓那雙平 靜過度而顯得毫無生氣的眸子,再度為他亮眼起來。

  他想念在那日融融的春光裡,站在桃花盛開的樹下,對他嫣然而笑的堤邑。

  「該怎麼做,我才能要回原來的你?」如果說,逝水是可以掬取的,那麼他該怎麼 做,才能換回一個在焚愛之前的堤邑?

  她搖搖螓首,「她已經回不來了。」

  「倘若……」他拚命思索,好不容易才找出一條可能的生機,「倘若我讓辛無疚恢 復原本的官銜,讓一切都回到原點呢?」今日她會這般,全都是為了她的家人,那麼只 要他不管南內將會如河反彈,不顧一切把辛無疚弄回堤邑的生命裡,也許,也許她…… 堤邑卻不認為對南內忠心耿耿的他,會為了她而這麼做。想想,他是花了多大的心血才 扳倒她爹,就在他連勝利的滋味都還沒品嚐夠時,他要彌補?

  是的,他的彌補或許會換得她短暫的快樂,可是她知道她的快樂,會是建築在他將 遭受責難的痛苦上,站在他的立場來為他著想,南內並不會諒解他,而那個常來府中, 表面上是與他商談,但實際上卻是監視著他的舒河,也不會放過他,她並不想讓他兩面 為難,因為她太明白身陷兩難時的那份痛感。

  她微笑地婉拒,「那並不能改變什麼,至少,它並不能改變我已知道的。」現在她 只求她爹不要再遭貶,不要再因她的緣故而受更多的磨難就好了,她並不奢求太多。

  懷熾失望的目光徘徊在她了無笑意的臉上,感覺自己現在做什麼也不是、不做什麼 也不是,即使他有心想換回她的一笑,她也不給他機會。

  他低首看著那些被他搶救回來的書冊,焦灰的氣味,自斑駁的書頁上傳來,在微弱 的火光下,他看見她光滑的玉足。

  「你又沒穿鞋……」不假思索的,他伸手想將她摟至懷裡,習慣性的想將每每不穿 鞋的她抱起來,不讓她的玉足沾染一絲塵灰。

  「你知道我為何穿不慣絲履嗎?」堤邑拒絕他伸過來的雙臂,自地上站起,邊問他 邊踩著沾了夜露而濕軟的土壤,感覺大地涼涼地靜臥在她的腳底下。

  「不知道。」他一直想問她這個問題,可是總在忙碌中忘了問她。

  「我的本命,是株草芥,並不是什麼富貴奇花。在我爹未晉爵高官之前,我只是個 小小的民女,穿慣了棉鞋的我,從不想攀上枝頭當隻鳳鳥。」她撩著及地的裙擺,來來 回回地在他的面前行走,試著將緊縮在聲音裡的痛苦淡化。「但後來,你出現了。你給 了我一個虛假的夢,讓我在夢中嘗盡了身為草芥的我不該得到的一切,在夢醒之前,原 本我認為我總有一天可以穿慣絲履,待在你的身旁做個善體人意的妻,可夢醒之後,我 不想再繼續欺騙自己。」

  火盆裡的殘燼在此時皆滅,取而代之的是柔媚似水的月光,就著月光,懷熾看向她 時而被晃動的光影遮住,而看不甚清的嬌容,發現她的一雙水眸蕩漾漾地,看不出是笑 還是淚。

  他的胸臆間不禁泛起酸楚之情。

  「你要不回來的,你要不回從前那個堤邑的。」堤邑在他走向她時,清楚明確地告 訴他。

  他無法接受,「朝政是朝政,我們是我們,不要把我在外頭做的一切攬進我們之間 ,我們還是可以和從前一樣——」

  「不一樣,不會再一樣了。」她截斷他的話,聲音裡透著未曾有過的篤定,「因為 我不再是你用來打擊我爹的弈子,更不是身具政治利益衝突的人偶,還有,我也不會再 是以前那個單純無知的堤邑,我們無法再和從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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