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淮猶豫地搔搔發,「老實說,這種作法我有點擔心。」不該答應得太快的,剛才 他該先考慮到一些意外的後果。
「擔心什麼?」既能消滅一些辛無疚對他的恨,又能讓堤邑重拾笑顏,他認為這是 再兩全其美不過的法子。
「我擔心辛無疚在恢復功名後,會心懷怨憤而對你做出什麼事來。」他太不瞭解辛 無疚了,辛無疚才不是打不還手的那種人,辛無疚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那種小人,萬 一把辛無疚弄回來,說不定辛無疚的首件要事就是對懷熾一報還一報。
懷熾一瞼的莫可奈何,「我管不了那麼多……」現下,能走一步就是一步,至於是 不是險途,他無法選。
風淮也只能拍拍他的頭安慰。
「六哥。」望著桌上飄搖不定的燭火,懷熾幽幽的問:「你愛過嗎?」
「不曾。」
懷熾仰首看著他,「那你懂得什麼是愛嗎?」
「我想,」風淮的眼中抹上了一份深思,「或許等時候到了我就會懂。」
他低低輕喃,「等時候到了……」
時候到了?他的時候已經到了嗎?
愛究竟是什麼?是痛、是傷、不捨、喜悅、還是毫無止境的相思?或許都有都是, 也或許他早就已經經歷過愛的種種了,只是身在其中的他毫無所覺,並不斷地否認這得 來簡單的感情,就是愛,所以,他才輕易推送走了那曾經握在手上的愛。
「我要走了,我還得去找獨孤冉的麻煩。」風淮關愛地拍拍他的臉頰,「對了,你 也要對獨孤冉小心點。」
他悠忽的眼神定了下來,有絲怔愕。
「獨孤冉?」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個人了,怎麼會突然提到他?
「我之所以會去查他派人行剌野焰的事,主要是為了兩個人。」風淮的臉色變得很 陰森,「本來只是律滔私底下為了東內而叫我去審的,偏偏你跟獨孤冉也在私底下暗鬥 ,結果你們這些兄弟所結的梁子卻得由我去拆。」
「我哪有暗鬥什麼?」他賴皮地聳聳肩,一如以往地,對於他曾做過的鬥爭或是手 段,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倒頭打他一耙,將他行刺野焰的事密告到我這裡來,還弄得 全朝皆知嗎?」他老早就把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了。
「誰教他要行刺八哥?」懷熾淡淡冷哼,看在風淮溺愛他的份上,也不怕風淮會找 他算帳。「我這是替咱們兄弟出一口氣。」
風淮兩眼瞇成一條窄縫,「你敢說除開是為了野焰外,你沒有別的私心?」他老早 就知道這個么弟會特意去卯上獨孤冉,提邑才是真正的主因。
他坦坦地承認,「我有。」他對獨孤冉的敵意再明白不過,也同樣視他為大敵。
「聽六哥的話,在我辦完獨孤冉之前暫時離他這一點,也別再去招惹他。」風淮邊 走邊向他叮嚀,就怕他在不知不覺間又去惹了那個心胸狹隘的獨孤冉。
「嗯。」他悶聲地應著,起身送風淮至門邊。
「天海。」風淮臨走前不忘指著冷天海的鼻尖警告,「看好他,別再讓他這麼糟蹋 自己,下回我來時,要是沒看到個有點人樣的小弟,你的麻煩就大了。」
「是……」
☆☆☆
無論她將他隔得多遠,也不管他有多麼的忙碌,總是在黑夜來臨前去探看提邑,並 與她一塊用膳的懷熾,今日因風淮造訪的緣故,晚了些來到堤邑的屋裡,方才想開門而 入,卻差點迎面撞著端著膳食出來的潤兒。
伸手扶穩潤兒後,懷熾低首看著文風未動的晚膳,「她沒吃?」
潤兒神色黯然地朝他搖首。
懷熾的眉心不禁糾結起來。近來堤邑愈吃愈少了,有時她甚至是什麼也不吃,他真 怕,因他不肯放她走的緣故,她會繼在以沉默抗議之後,再對他來個絕食,他無法就這 樣看她一日日的消瘦下去。
「今日她有開口說話嗎?」他伸手接過潤兒手中的托盤,打算待會由他自己去勸勸 她開口吃飯。
「都沒有……」潤兒眼底盛滿了哀傷,跪倒在地的向他懇求,「王爺,你放手吧, 讓小姐走吧。」再讓小姐待在這裡,她真不知小姐會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樣。
懷熾沉默了許久後,難以忍受地別過眼,「我辦不到……」
近來,他極度懷念堤邑的每一次凝眸,她眼裡含著盈盈的笑意仰望他的姿態,那曾 經凝固在他心頭,卻因不加珍愛的淺淺側影,早已在她的面容上再尋不遇,可是,如今 卻印像極深地烙在他的心坎上。
他走入屋內看著坐在吉邊抬首仰看天邊月兒的提邑,沐浴在月光下的她,烏黑的長 發技洩在她的身後,她垂倚在窗欞邊的皓腕上,掛著一隻從前他贈與她的玉釧兒。
吸收了月色的虹澤後,玉釧兒流麗光彩,可是玉釧兒的主人,卻再也不是初戴上它 時的豐潤紅艷的桃花仙子了,她變成了一株蒼白的蓮,像一株被迫在不屬於她的土裡扎 根,而無法回到溫暖水澤裡的蓮上想到這花樣的人兒是因他如此,龐大的罪惡感便像柄 利刃,不斷刺向他的心頭。
「吃一點好嗎?」他在她身畔坐下,一手端著鮮碗,一手盛了一杓飯菜來到她的唇 前。
看著窗外的堤邑並沒有啟口,目光依舊流連在外頭的那輪明月上。
他甚至嫉妒起明月來,就連月兒都能得到她專注的凝眸,他想,他必須捉緊她,必 須牢牢擁著她,才能確定她不會離去。
「不吃也好,都涼了,我叫潤兒再熱過。」他深吸口氣,將碗杓放回托盤裡,擱在 一旁的小桌上,坐近她的身側將涼涼的她擁進懷裡,用自己溫熱的體溫包圍她。
堤邑有一刻的掙動,但不久,她放棄了,就這麼軟倚在他的懷裡不說也不動。
「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懷熾輕輕撫著她的發,嗅著她沁香的髮香,在她貝耳旁徑 自述說著,「今日六哥來了,我請他將你爹調回京兆腹地,或許做個太尉或縣官,他將 不會再被遠貶或是有人再動他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