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父皇在人前扮得那麼真,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父皇刻意如此,不過是為了替自 個兒找個台階下,所以才特意作戲給眾臣與眾皇子看的,既然父皇願演,那他也樂得配 合,反正他們父子倆早就無法共處於同一座皇城,他的離開,對他、對父皇都好,而且 父皇正可鬆口氣,不必再日夜提防他將鐵騎大軍帶回朝,是否有不軌之心,或是想圖謀 竄位。
為人臣、為人子如此,夫復何言?他走便是。
「你打算何時起程?」也希望他選這個答案的臥桑解脫地吐口大氣。
「我會盡快。」多留一日,便危險一日,誰曉得父皇會不會變卦?誰又知道不甘的 龐雲想做些什麼?為免夜長夢多,他必須快點帶著戀姬離開。
臥桑只頭痛一個問題,「戀姬願跟你走嗎?」
他心意已定,「我並不打算給她機會選擇。」即使她會恨他也好,他已是起手無回 了,她不能不跟他走。
「老二……」歎息連天的臥桑就是怕這樣。
鐵勒不想多聽一句,只在往裡頭走時撂下一句話,「叫那個姓龐的離戀姬遠一點, 否則,下回可別怪我不賣你面子!」
「殿下?」在鐵勒走後,冷天色走至他的身旁,好奇地看著他仰天長歎的模樣。
「往後,幫我看著他們兩個。」臥桑拍著他的肩頭慎重地交代,「幫幫戀姬,也幫 幫鐵勒,別讓他們傷了彼此。」鐵勒到底知不知道,這條路,不好走啊。
「放心,我會的。」善體人意的冷天色,明白地朝他頷首。
***
午後的大明宮很寧靜,熏人的風兒在長長的木質殿廊上徐拂而過,鐵勒親手為她懸 於簷下的風鈴,鈴下隨風搖曳的紙片,帶來了叮咚叮咚清亮響音,坐在殿廊上的戀姬一 聲聲聽著,感覺那聲音與鐵勒的心跳很類似,都是遙遠的,都是經歷過風霜的。
住過嘯月夫人府上、鳳藻宮,或偶爾去太極宮住上兩三日的她,最喜歡的是這座大 明宮,在這裡,清靜無憂,沒有煩人的人與事,有的只是寧靜,這座宮殿和它的主人一 樣,都是空蕩蕩的,好似沒有靈魂一樣。
正被鐵勒軟禁在此的她,是不該有閒情逸致來想這些的,她應該想辦法離開這裡, 也該快些回到鳳藻宮不讓眾人為她擔心,可是自來到這後,她變得不想走不想離開,她 只想暫時拋開令她左右為難的那些事,短時間內不去想得太多,只用一雙眼專注地看著 鐵勒就好,至於其它的事,她還不想去面對。
清脆的鈴聲中,身後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她皺了皺眉,聽出那並不是鐵勒的腳 步聲,微撇過螓首,就見一群宮娥正忙碌地收拾著東西。
她納悶地看著,「你們在做什麼?」從昨日起這些宮娥就忙進忙出地打點著各種東 西,到底是大明宮的什麼人要出門遠行?
宮娥們相互交視了一眼,有默契地全都保持緘默,手邊的動作片刻也沒停。
「回答我。」戀姬愈來愈覺得大明宮裡的人都像個木偶似的,不會答腔也不說話, 鐵勒手底下的人除了冷天色比較聒噪外,其它人全都是這個樣。
殿裡仍是靜默一片,忽然間,殿外的一名宮娥臉色蒼白地跑進殿內,與殿裡的掖庭 交頭接耳地說了一會,就見掖庭沉肅著一張臉,命她快些去雲霄殿向正在議事的鐵勒通 報,宮娥前腳才走沒多久,陣陣又急又重的腳步聲隨之在殿廊的遠程傳來。
戀姬站起身再度側耳細聽。這步音也不是鐵勒的,今日大明宮怎會這般熱鬧?
在她還未猜測出宮裡是來了哪位貴客時,為皇后擺駕的東內掖庭已開道來至殿廊上 ,接著在後頭出現的皇后,再也不是素來雍容華貴、落落大方的皇后,此刻她的臉色看 來,令人有些悸怖。
「母后?」戀姬不明所以地望著她鐵青的臉龐。
「你……」皇后愈走愈快,快步直定至她的面前,手起手落間,使勁地將一巴掌摑 向她,語帶憤恨地進出,「下賤!」
「公主!」大明宮的宮娥們慌忙扶抱住軟坐在地的她。
漫天的暈眩充斥著腦海,坐在地上的戀姬怔訥得無法言語。
自小到大,她從來沒聽過如此惡毒的言語,更遑論這話是出自於自己的母后、貴為 一國之母的皇后娘娘。她一手撫著麻燙得沒有感覺的臉頰,無從明白地抬首望著勃然大 怒的皇后。
皇后氣得咬牙切齒,「好好的公主你不當,竟做出這種敗德毀譽的醜事來……」
「我……我做了什麼?」神智還下能攏聚的戀姬茫然地問,完全不曉得自己是做了 什麼而招來她那麼大的怒氣。
皇后踩著忿忿的步子在她面前走過來又走過去,未了,兩腳停定在她的面前瞪眼喝 聲怒斥。
「駙馬是哪一點待你不好?他是哪比不上鐵勒?你居然放著駙馬不要情願跟他走?
」當初龐雲與女兒的親事是由她牽線,可萬萬沒料想到,戀姬居然私戀自己的兄長 ,這幾日來不但與鐵勒同寢同居一室,還鬧得全朝皆知,使得聖上不得不毀婚退約,這 要她怎麼給龐雲一個交代?
跟他走?跟誰走?鐵勒嗎?戀姬的水眸不定根地飄搖著。
眼裡看著母后憎恨惡毒的面孔,耳裡聽著跟著母后來的那些掖庭的耳語,太多的話 語充斥著她的耳鼓,使得她一時分不清事情的原委,更不知她究竟做錯了什麼,頰上的 熱度稍微退了些,陣陣銳痛像在臉上扎刺著,令她難受得只想找個地方喘息。
熟悉的大掌匆地抱攬住她,讓她倚進他的懷裡棲靠,有些暈茫茫的她抬眼一看,見 到來者是鐵勒,忙想離開他的懷抱,但他不讓她退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並將她的每 個舉動皆看進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