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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頁

 

  打更的聲響,聲聲自窗外傳來,無音與申屠令不約而同地朝窗外看去,仔細聆聽更響,都已五更了,已經到了雷府送無音出閣的時辰。

  「時間到了。」申屠令得意地回首,看見她的玉容頓時變得蒼白。

  無音心亂如麻地聽著在更聲過後,一陣陣傳來的雞啼。

  怎麼辦?被他這麼一拖時間,竟轉眼就到了她出閣的時辰,現下她不但是沒法擺脫外頭那群打定主意要將她嫁出去的雷府之人,更沒有辦法打發這個總是為她帶來意外的申屠令。

  急於想找出脫困之法的無音別過臉,正想看向它處時不意朝地面望了一眼,隨後立即被地上的景況給捕捉了視線。

  她不動聲色地瞧著他映在地上的影子,還記得以往他的影子總是在日光下顯得很淡,尤其到了夜裡,在燈火下更是找不到他常忘了帶出來的影子,可這一回,他的影子怎麼不但出現了,而且色澤也變得與常人無異?

  申屠令期待地朝她搓著兩掌,「不想嫁也可以,不如就讓我吃了你吧。」她說來也是個女巫,吃了她後,或許能比他吃上數十隻小妖還來得滋補。

  看著他逐漸走來,燈下的影子愈來愈明顯,一步步後退的無音,在退無可退之際撞上了花桌,簪在她發上的銀簪經這震動,掉落至桌上時傳來了一陣清脆的聲響,她低首看去,想起了那根簪子的來由。

  記得那個不像和尚的男子說,它是個平安符……

  「啊,他們來了。」聽見外頭動靜的申屠令轉身看向窗外,不忘向她催促:「要下決定就趁現在,快選一個吧,別磨蹭了。」

  趁他回頭之際,無音迅速地拾起簪子,蹲下身來往前一插,直插向申屠令映在地上的影子。

  申屠令忽地仰起了頭,身子劇烈顫抖著,他緩慢地回過身來,朝她伸出了銳利的十指,「你……」

  在他靠過來前,無音更是將簪子按向地面,尖銳至她雙耳都會疼痛的長叫,忽地在房中迸放了出來,令她忍不住掩起雙耳縮躲至一旁。

  不過多久,叫聲在房內散去,她探試地張開眼,眼前的申屠令已不復存在,只徒留地上的銀簪,她喘息地在房內四下搜索,在找不到他的身影正想放下心來時,不期然地,掩閉的房門遭人重重開啟。

  一個個被派來為她準備出閣的媒婆和婦人,默然地來到她的面前,見出閣在即她卻仍是未打扮好,交耳討論了一會,便強拉著她走出房內,準備到另一處為她打點出閣的行頭後立即將她送上花轎。

  人群如潮水匆匆來去,在房內的人們都已走光之時,一名落後的女婢正想跟上,不意卻瞧見一抹閃爍的銀光自地上傳來,她不禁停下了腳步,看向插立在地上的銀簪。

  許久,她好奇地走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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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鼓嗩吶,五色沖天花炮,由家僕們所敲響的喜鑼,在轎簾外交織成一首首熱烈的送嫁曲。

  在賓客雲集的前題下,排出大陣仗嫁女的雷府主人,彷彿生怕城民不知今日雷氏宗族娶親似的,刻意讓熱熱鬧鬧的喜樂響遍了大街小巷,滿城的城民紛聚在街頭,歎為觀止地看著龐大的送嫁隊伍。

  坐在顛騰搖晃得令人不適的轎內,無音看不見那些,兩手兀自將紅的喜帕纂握得死緊,在她眼前的一切,全都被這張蓋頭的紅巾給遮蓋了,聽在耳邊裡的,則是一曲又一曲吹唱不完的別離曲,它聽來,是如此傷人,又如此刺人心扉。

  她閉上眼簾,讓心中葉行遠的模樣陪伴著這一刻的她,但他看起來搖晃不定,時隱時現,她好想揮去他虛幻不實的影子,脫下這身嫁裳、躍下這座花轎回到花相園去,再去聽聽那日有口難言的葉行遠,他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心衷。

  轎身的晃動似乎變得更大了,差點在轎內坐不住的無音,扶按著坐椅才沒讓自己跌下去,這時,外頭的人聲和喜樂也都停止了,不久轎身在轎夫的手勢下停頓在地。

  「葉公子?」跟著一行人送嫁的嬤嬤,意外的問話,在一片寂靜中入侵她的耳底。

  坐在簾內百般難耐的無音,忙不疊地揭開頭上的紅巾,一顆心霎時因此而揪緊,並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你……你想做什麼?」當外表看來駭人的葉行遠一步步朝花轎走來時,嬤嬤心慌地退避至轎旁。

  站立在盛陽下的葉行遠,無法再以妖力維持往常人們日日所見的模樣,此時的他,失去血色的臉龐上,那雙曾是黑亮的眸子變得黯然且銳利,隱隱煥亮著綠色的淡光,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費力地前行,不在乎大庭廣眾下的眾人都在瞧著他,他只是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那頂花轎。

  被百鬼困在花相園裡的他,與百鬼惡鬥了一日,這一日間,他在奮力想突破重圍之際,還得保住自己的性命,雖說以他的能力來說這並不是一件難事,但在申屠令強行借用他的身軀,並吸走了過多的生氣後,他幾乎要以為,他將再也來不及找回無音了。

  但就在他已然筋疲力竭之際,欲取他性命的百鬼卻在天明前突然消失了,或許是申屠令之法遭破,又或是申屠令橫生了什麼枝節,他沒空去理清這一切,只想快些離開花相園找回她來。

  此刻大街上很寧靜,聽不見一絲聲響,嬤嬤在驚訝過後,大約看了穿他劫轎的意圖,正欲開口向下人嚷叫,葉行遠已主動朝圍繞在他四周的人們施了法,讓他們僵立如木好不能阻止他。

  一隻沾了血跡的修長手掌掀開了轎前的紅布幔,燦眼的日光灑落轎內,令無音睜不開雙眼,在她漸漸適應了改變的光線後,她見到這兩日來最令她心頭牽牽唸唸的人。

  印象中的黑髮,仍是在陽光下閃耀著亮澤,不同的是,它不再一絲不苟,散亂地披散在他的身後,他的衣衫,不但沾上了血跡外還破了數處,藏不住的疲憊盡顯在他的眼眉間,她也曾見過他這個模樣的,那一回,是在百年前他前去迎娶瑰夏時,那時他的臉還因此留下了一道一直很令她惋惜的疤痕,而這一次,他不僅是狼狽地前來尋她,在他的臉上,還留下了更多的傷痕,這讓難以言喻的不捨填滿了她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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