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地撒著謊,「不會有事的。」
「當真?」鳳舞大抵也能猜出他為何會被急召回去,當下為了他的安危而憂心不已。
「相信我。」
燈焰已熄的殿內,遠比墨濃的漆黑令她心慌,她看不見他的臉龐,看不到能夠讓她的心感到踏實的微笑,急需他保證的她,以指尖摸索著他的臉龐,在找到他的唇後,仰首印上去。
「妳等我回來。」他難捨難離地吻著她,「等我。」
「嗯。」她不斷點頭,卻在他溫暖的胸前不停的顫抖,怎麼也拂下去那份即將失去的恐懼感。
☆ ☆ ☆匆匆被召回神界的鬱壘,兩手環著胸,神色不善地瞪睨著一殿默然不語的眾位同僚。
「說話呀!」
偶有縷縷白霧飄掠而過的殿上,諸神仍舊是保持靜默,誰都不願開口當頭一個興師者。
「都不開口,全都啞啦?」鬱壘微瞇著黑眸,「我大老遠的趕回來,可不是特意來這枯站的。」
站在殿上的仙君,被他那副目中無人的模樣給惹毛了,再也忍抑不住腹內那千年來的怒火。
「門神,你……」只是個地位卑下的門神罷了,他的氣焰居然還是千年不變的囂張。
他冷眸一掃,「幾時輪得到你開口了?」
遭他冷厲的眸光一瞪,本還想數落的仙君,頓時收口噤聲,垂下頭不敢直視他。
自人間陪他一塊回來的神荼,因他的行徑,結結實實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忙不迭地拉著他的衣角要他收斂點.「鬱壘……」他是想把所有的仙尊神輩都得罪光才甘心嗎?
鬱壘沒理會他,反而仰首直視白雲盡處的上方,自行向天帝請罪。
「我承認我在人間是犯了戒規,因此,我甘願受罰.」
「唉……」聲聲深似海的幽然長歎,緩緩自上方傳來。
此刻位在高位上的天帝,面對他的自行請罪,說實在的,也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話說千年前神鬼大戰時,在神界,大敗鬼族戰功彪炳的神祇有兩位,一位是藏冬,另一位即是鬱壘,因此當天帝論功行賞時,也將所有的功績都歸推至他們二神身上。
但,這二神,同時也是神界最頭痛的兩號人物。
藏冬心性難以捉摸,不喜神界只愛遊戲人間;鬱壘,亦正亦邪,無人能夠駕馭他的心性。他們倆唯一相同的是,在當年論功行賞時,他們二神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低下的職位,藏冬決意去人間歸隱山林,當個不務正業的山神,而他,則是出乎眾神意外地,選擇當個職銜低得不能再低的門神。
千年來,因他們這兩個難兄難弟,道行高深、修為無神能及,加上又有顯赫的功績在身,因此神界對他們在人間的所作所為,素來是睜隻眼閉只眼,但這一回,鬱壘真的是逾越得太過了,枉視神規破戒愛上了人間的女子不說,他甚至還勾引人妻。
「就撤銷你門神一職。」苦苦深思過後,天帝也只能這麼做。
根本就不把門神一職當一回事的鬱壘,這懲處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可有可無地聳了聳肩。
「再關進天牢反省……」天帝的聲音停頓了許久,久久,都擇不出個期限來。
然而,鬱壘卻刻意選在這個時刻,單膝朝前一跪,挑挑兩眉,朝上方雲端漾出無辜的一笑。
天帝的歎息更加深沉了,「就關進天牢反省百日……」
「百日?」聽到這短得不能再短的刑期,原本期盼他被貶得更慘的眾神,不滿地齊叫出聲。
鬱壘銳利的冷目,飛快地掃向在場所有同僚,成功地止住了他們氣憤不平的叫聲。
「遵旨。」平鎮下一殿的不平後,鬱壘滿意地再次轉首,叩地謝恩。
「將他押下去!」
第三章
妳等我回來。
她沒想過,那日一別,竟是永別。天色方亮,晨曦猶藏在雲間,但未央宮宮中卻是處處燈火大亮、人聲沸騰熙攘,颯冷的西風,颼颼吹過空蕩的殿堂宮院,殿廊上急惶逃躲奔跑的太監、宮女們,臉上深切的恐懼,皆被搖曳的燈影清晰照映出來。
人人自危。
殿中,雲容跪叩在鸞座前,將得來的消息,一字不漏地上稟給高坐在座上的鳳舞。
「靈妃為求後位,謊稱有孕,但隨著孕日的增加,假孕之事即將敗露,於是靈妃向聖上哭訴,皇后因無子,嫉妒她懷有龍種,故施行巫蠱移禍,祝詛令她小產,靈妃痛失愛子之餘,要聖上為她主持公道。」
面色蒼白的鳳舞,緊咬著失血的唇瓣,兩手用力扳握住椅座,命自己必須清楚地聽完。
雲容頓了頓後,又復再稟,「掖庭已在未央宮宮中掘出蠱物,人證與物證,皆已面呈聖上。」
未央宮中埋有蠱物?原來,這就是靈妃會派那個掖庭前來未央宮的原因。
早已習慣後宮鬥爭的鳳舞,萬萬沒料到,當她一味沉醉於情愛之中時,她竟忘了,她位在後座上險惡的處境,而她這一時小小的輕忽,竟會造就了她在後宮中最大的罪責。
她不甘地開口,「這分明是嫁罪。」
「聖上說,身為一國之後,竟行巫蠱之術,是為不道……」深懷憤恨的雲容咬咬牙,「據傳言,聖上恐要廢後。」
「太后怎麼說?」鳳舞深吸口氣,將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太后身上。
「太后……」雲容重重朝前一叩首,眼淚被逼了出來。「太后也保不了娘娘……」
「我明白了。」她喃聲應著,分不清此刻心中所存的,究竟是喜是悲,抑或是某種掙脫束縛後的悵然若失。
雲容仰看著她,「娘娘……」
「人證物證俱在,縱使我是清白,聖上也不會取信於我的。」鳳舞倦累地靠進椅中,不想再爭奪或是保衛些什麼.「既是如此,那便廢後吧。」
「娘娘!」雲容不敢相信她竟不為自己辯白,縱使機會渺茫,她好歹也該試一試呀。
「自很久以前,我就想離開這裡了。」坐在椅中的她,淡然地仰首環看四下富麗堂皇的殿景,「只是我從沒想過,我會是以這種方式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