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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被帶壞的。」不知不覺染上某人習性的鳳舞擺擺手,不滿地撇著小嘴,拇指一歪,指向那些擾得她片刻不得安寧的眾魂,「告訴我,他們一定要這樣哭個不停嗎?」

  守川人淡淡為他們的行徑下批注,「他們是受罰的冤魂啊,他們正在表示他們很冤、很不甘心。」來到這兒的,哪個不哭的?就只有她這個大例外會在這絮絮叨叨的抱怨。

  「我還得忍受他們多久?」掩耳無效,拿東西塞住也失敗,要是對他們大吼大叫,他們又會哭得更加淒慘,實在是不知該拿他們是好的鳳舞,求救地請她指引光明。

  守川人遙指向面前等著她去挨的刑罰,「等妳攀過這針坡,再走過後面那片刀山,或許就可以擺脫他們了。」

  遙望漫漫長路,再低首看了看自個兒一身的傷痕血濕,原本鼓不起勇氣再去受苦的鳳舞,在聽見身邊四處惱人的哭聲後,她咬咬唇瓣。

  她重重一歎,「夠了!」

  彎下身捉來一大把黏稠的冥土,將早就裂開的腳底傷口糊上,拾起被棄扔在地的血衣,重重裹綁在手心和手臂上,再將身上處處殘破的衣衫拉緊綁妥些,一無所懼的鳳舞,反覆吸氣吐息後,在坡度高險的針坡上攀爬了起來。

  「鳳舞!」沒想到她挨疼忍痛得還不怕的守川人,不忍心地在她身後叫著。

  「我會挨過去的,我定辦得到的……」不理會她的鳳舞,邊爬邊在嘴邊喃喃說服自己。

  彷彿有萬蟻在囓咬般的刺疼感,在鳳舞的手足和身軀上密密傳來,那細細密密的痛,雖不致死,卻疼得鑽心刺肺,身上原本就沾染了處處血跡的囚衣,更是因此而四處蔓著點點殷紅,咬著牙的鳳舞,也不管包裹著手心的破布早就無法抵擋針刺,執著地攀上針坡再緩緩踏下針坡。

  走過針坡後,不停喘著氣的鳳舞,以袖拭了拭額際的血汗,在青焰冥燈的幽光下,銳利得像是要刺人眼的刀尖,靜靜地在眼前的山丘上閃閃燦亮,她咬緊牙關,緩慢地往前踏出赤裸的雙腳.染了血的刀鋒,很快地便刺進她的腳底,她奮力地拔出,再跨出一步,萬分艱辛地在刀林間步步走著,幾次,劇烈的疼痛,讓她的淚幾欲奪眶落下,但她強忍著,讓陪在她身旁的守川人看了,都不忍地別過頭.兩腳拖著長長的血痕,蹣跚地步出刀林後,再也找不出一絲氣力的鳳舞,頹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垂首埋在膝間,久久都沒有動彈。

  「妳沒事吧?」滿心擔憂的守川人,忙想上前一探她的情況.鳳舞費力地抬起指尖,撥開沾黏在她額上的髮絲,忍著腳底的疼,搖搖晃晃地再站起來。

  「沒事……」她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有辦法把話說出口。「接下來呢?」都走過這麼糟的了,後頭等著她的,不會比這個更糟了吧?

  「接下來就是……」守川人遲疑地拖著話尾,遲遲不敢把往後的刑責告訴她。

  但同樣也是看著她的捕魂鬼差,卻很樂意代守川人開口。

  「再來就是再喝一回忘川水!」這只私逃的遊魂必須得忘了人間的一切才行,要不,她很有可能會再逃一回。

  氣息孱弱的鳳舞,緩緩地抬首看向那個站在她面前,將她捉她回陰界的捕魂鬼差,她試著讓疲憊茫然的心智集中,努力挖掘出身上殘留的氣力。

  「我不喝。」她清楚告訴他。

  再喝一次忘川,又再一次地忘了鬱壘嗎?

  她花了千年的時間想把鬱壘記起來,甚至還為此到人間去找尋記川,眼下她若是喝了,豈不前功盡棄?好不容易,她才讓鬱壘眼底那份因她而起的傷懷消失,她若是再次忘了他,他將會有多傷心?她不願再次見到那種眼神,也不願,將已經捉在手中的小小幸福,再次遺忘在忘川裡,任它在川水中永無休止地浮沉飄流。

  站在忘川川水中,彎腰撈拾記憶的痛苦,她比誰都明白,比誰都能瞭解失去過往的那份心痛,到了人間的數月後,她更是知道,忘了他人的痛苦,還算是很微小的,遭到遺忘的人,心中那份欲訴無處訴的苦處,才是莫大的心傷,她不能再傷鬱壘一次,等待了千年的他,不該再承受一回,更不該再苦候她千年。

  「由得了妳嗎?」見她坐在地上不肯移動,捕魂鬼差用力自鼻尖蹭出一口氣,粗魯地將她架起,直將她拖向忘川的方向。

  「守川人……」鳳舞忙不迭地轉首看向身後,想向焦急的守川人求援。

  捕魂鬼差刺耳地笑著,「她自身都難保,哪還顧得了妳?」守川人不慎讓遊魂私逃之過,上頭都還未發落呢,守川人要敢再做出半分失職之舉,那麼那些折磨遊魂的種種責罰,將會有她的份。

  被拖向重心川的鳳舞,眼看那熟悉的川水愈來愈近,顧不得疼痛的她勉力以腳抵踏著地,不肯再被拖至那個老地方,再次喝下會讓她遺憾不已的川水。

  她渾身哆嗦,不停搖首,「不要,我不要……」

  「喝!」將她強行拉來川畔的捕魂鬼差,在她腳後一踢,迫她在岸旁跪下。

  「不喝!」不肯伸手掬水的鳳舞,掙扎地想站起身。

  捕魂鬼差使勁地壓下她,「給我喝!」

  「不喝就是不喝……」抵死都不肯再喝的鳳舞,在說完後,緊閉著嘴,即使已被壓至水面上了,她就是不張口喝上一口忘川水。

  努力了老半天,即使是將她壓至水裡,她就是不張口喝水,遇挫的鬼差索性找來勺子舀水灌她,但她還是一骨碌地將它吐出涓滴不留,氣極的鬼差乾脆自懷中掏出一面青銅鑄的銅鏡.他將它拿至她的面前,「這是什麼妳知道嗎?」

  「不知道……」抵抗了老半天的鳳舞,力竭地坐在川畔,茫然地對著那面銅鏡搖首。

  「它叫前孽鏡.」這面銅鏡不只是殿中的鬼後有,所有的捕魂鬼差也有,而它最大的功用,就是讓頑強不肯就範的鬼囚們,在鏡中看見他們心中最深處的恨怨苦痛,讓他們在見著了刻意想遺忘的往事,痛苦不堪之餘,故而肯乖乖地喝下忘川水一解所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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