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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頁

 

  雖是不明白它有何功用,但鳳舞光是聽它的名,就知那絕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她連忙在他將銅鏡擺至她的面前轉過頭去。

  「看著它!」一手按著她的後頸,強迫她看向鏡中的捕魂鬼差,厲聲在她耳邊大喝。

  經他一喝,怔嚇了一跳的鳳舞忘了轉首,正正地看進了擺放在她面前的銅鏡鏡面。

  晦暗如墨的前孽鏡,在四下游曳飄蕩的鬼火照映下,一點一滴地起了變化,鏡面漆黑宛如冥夜的色澤一改,彷彿所有神魂瞬間被捕捉住的鳳舞,忘卻了身外之物、週遭之事,所有心神都被鏡中乍然迸亮的光芒招引了過去。

  那千年前的往事,是她從未親眼瞧見的血淚.跪在清涼宮大殿內的鳳相,痛哭失聲地伏首在地,而她在朝為官的兄長們同樣也跪在殿上,無論再怎麼向聖上辯解清白,聖上仍是不留情地揚手招來殿上衛士,除去他們頂上的烏紗冠戴,不顧他們的哭求,將他們拖出殿外,杖責兩百後,再任人將昏死過去的他們拖出宮外。

  鏡影一閃,幢幢人影出現在未央宮宮苑裡,一個個服侍過她的宮女、太監,皆被綁跪在地,遭到禁林軍一一砍首,刀起刀落,溫暖而艷紅的鮮血,將苑中因覆雪而白淨的地面,染上了一層化不開的血紅.燦目的雪影刀光隱去,昏暗不明的燭火下,染了病的太后,由掖庭撐扶著靠躺在病榻上,另一個端著湯藥的掖庭,正一口一口餵服著太后湯藥,但喝至一半,猛然察覺此藥不對勁的太后,忙別過頭不願再服,兩名掖庭互使了個眼色之後,一人在太后身後用力掰開她的口,另一人則是強行將摻了毒的湯藥,一鼓作氣地灌入太后口中……

  不知情的淚,顆顆墜下。

  他們都是因她而死的。

  凝望著前孽鏡的鳳舞,小臉上佈滿自責的淚,她雖記不起過去,但只是這般看著她生前所造下的孽與罪,心疼如紋的她,真恨不能親自走至鏡中,抱抱他們、摟摟他們,告訴他們,這都是她的錯,若她能代償的話,她願的。

  「很痛苦吧?」捕魂鬼差在她耳畔聲聲誘哄著,「很想忘了這些過去,很想忘了這些妳一手造成之過吧?」

  串串斷了線的淚珠,流過她的面頰,洗過她小巧的下頷,哽咽得難以成言的她,兩手緊按著心房,不自覺地向他頷首承認.他又沉著聲,低低催誘著她,「現在妳很想將這一切全都忘懷,好從此不再傷悲,對不對?」

  「對……不起!」原本俯首稱是的鳳舞,突然揚高了尾音並抬首反駁.「什麼?」他與正想放棄的守川人同時一愕,均張大了嘴瞧著不斷以袖拭淚的她。

  「這玩意我在人間時早就瞧過一回了。」甩去淚水的鳳舞吸吸鼻尖,努力壓下傷悲,一改前態地站起身握緊了拳,「鏡裡的一切,即便是我之罪,但我已在他們之前先他們一步以命償罪,我不會再因此受到半分影響再上你們的當,這一回,我決計不會再忘掉鬱壘!」

  那些鬱壘不願讓她記起的過去,早就由愛找樂子、又愛扮成各種模樣的申屠令給她看過一些了,她也早就因此淚洗過心塵往事一回,因此,無論此刻她的心再怎麼疼,她再怎麼遺憾傷懷,或是淚流滿面地想挽回往事,那都改變不了已成的事實。既是改變不了事實,那麼,她便要勇於接受!

  因為她知道,只要當她哽咽想哭泣時,她的身後會有一片溫暖的胸膛汲取她的淚,只要她沉陷在那些記不起的光景所帶來的悲傷裡,因而走不出來時,鬱壘會柔柔地吻著她,告訴她將那些前塵往事全都忘了,因為他們還有未來。無法彌過,自然就得挺直身子努力往前走,唯有如此,她才能代那些因她而死的人活得更好。

  只差一點就能成功的捕魂鬼差,眼見前功盡棄,忿忿地揚高了聲。

  「妳若不喝,就得再經歷一回妳方承受過的眾苦!」那種磨人的責罰,相信只要嘗過一回就無人敢再試,他就不信她的身子也像她的嘴那麼硬!

  不巧鳳舞就是死性不改,硬脾氣中的佼佼者。

  「我自願再來一回!」游也游過了,爬也爬過了,有了豐富心得的她,不介意再次向那些磨人的東西挑戰。

  「妳……」衝上前緊握著她頸間的捕魂鬼差,氣急敗壞得簡直想再掐死她一回。

  她忙碌地格開他的大掌,「別盡杵拉著我,姑娘我還要趕場子呢。」

  「我絕對會讓妳把它喝下去的!」望著她踩著困難的腳步,步步走遠的捕魂鬼差,在她身後大叫著。

  鳳舞的響應在陰風中飄揚開來,「有本事咱們就來試試看!」

  上上下下飄浮在風中的守川人,含笑地一手撫著面頰,目送無懼無悔的鳳舞,一腳一印地逐漸離開川畔。

  她深感安慰地輕笑,「真的變了。」

  ☆ ☆ ☆更漏燈殘,大地在冥暗的夜色裡醒不來。

  雪夜靜謐,翩然墜落的雪花,落至燃燒的火炬裡,嘶聲融蝕消散。四道黑影,自天壇圍城大門裡無聲竄出,為靜夜帶來了踏雪而來的足音。

  身上大麾已覆上一層白雪的軒轅岳,坐在天壇壇心緊閉雙目,一手握著直插在地的雷頤劍,在足音逐漸靠近天壇時,他緩緩睜開眼眸,自懷中掏出一張黃符,燃符一揚,天壇四處的火應聲燃起,將天壇燦照得有如白晝。

  火炬的焰光照亮了無地可匿的眾人,同時也讓微瞇雙目的軒轅岳,清楚直視入侵皇城天壇的不速之客。

  登上天壇前,見著看守者是誰的藏冬,大歎倒霉地掩著臉。

  「你認為咱們跟他好好談談,他會不會就大方的把鬼門借給咱們?」那小子夜半三更不睡杵坐在那裡做什麼呀?沒事找事嘛。

  燕吹笛的兩眉皺得死緊,「他那頑固的性子死都不會改的。」他之所以不願來,就是因為他知道他這個笨師弟,沒事就愛坐在天壇上修法練功,他只要來這,就一定會與軒轅岳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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