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用心,但現在不是時候。」厲聽溫和笑道,跟著繼續道:「如果你沒有問題,那麼現在換你聽我說了。」
「嗯?」軒轅緋抬起頭,雖然他的微笑溫雅如昔,清亮的黑瞳卻漾起某種她不明白的情緒,目光炯炯、讓她胸口一震。
「當初我離開的時候曾經說過,當我已經完成教養你的承諾時,我將不再是你的昕師父。」厲昕重提當年離去時說過的話。
「是,我記得。」軒轅緋有些困難地點頭,胸口不禁再次泛起當初被捨棄時的痛楚感覺。
「我重返蘇城,為的不是你,而是為了輔佐南蠻的新主。」厲聽鄭重開口,目光如炬地注視著她。
「南蠻的新主!?」軒轅緋錯愕地睜大眼,不明白他話中的涵義。
「你不是想知道我教養你的真正原因?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一是為了承諾,二是為了南蠻。」
他起身,背對著軒轅緋,沉吟半天後說道:「你接掌南蠻這些時日,就該明白真正掌管此地的,是南蠻地方上的祭司,但你不知道的是,這些地方上大大小小的神寺廟宇的住持、祭司私底下都有聯繫,他們表面上服從著蒼宇皇朝的統治,但實際上一直在找尋真正能夠統領南蠻的正主。」
軒轅緋動也不動,因為全神專注而陷入某種程度的迷惘之中。
「當年軒轅無極率領二十萬大軍,勉強攻下南蠻,他深知南蠻人頑強難馴,曾經動念要將這裡的人全部殺盡、徹底斬草除根,但是在他逐漸瞭解南蠻人迷信的弱點之後,他改變了方法。」厲昕以複雜語調訴說著當年的往事。
「南蠻寺廟間維持緊密關係的方法,就是從各自的廟宇申選出一位護寺聖女,將她們集中在蘇城的伊洛神廟,在最後的祭司典禮上,選出最終一位『護城聖女』,她將擁有南蠻地區最尊貴崇高的地位,更是南蠻人民精神上的象徵。」
聽到這裡,厲昕轉回身子,以更鄭重的語調說道:「軒轅無極雖然噬血殘暴,卻不是傻子,他深知得到護城聖女,就等於掌握了南蠻這個地方,所以他強行進入伊洛神廟,帶走了當年的護城聖女,也就是你的母親。」
「啊?」軒轅緋驚喘一聲。由於她的母親在生下她之後便死亡,所以從來沒有人提過任何有關她的事情,就連厲昕也只是淡淡提過,他與她的母親是舊識,所以接下扶養她的工作。
「現在你該明白,南蠻的人民之所以不反對你這個朱雀皇子,並不是因為懼怕蒼宇皇朝,而是因為你體內那另一半護城聖女的血液,在南蠻新主尚未產生之前,你是他們唯一的選擇。」厲昕平靜淡漠地指出真相。「你身上的朱雀烙印是軒轅無極的罪孽,遲早會為南蠻帶來災禍。兩年前我之所以離開,就是因為祭司神官們預測星象,算出了南蠻真主已經出現,所以他們要離開蘇城,前去輸往他,等到適當的時間再重返蘇城,推翻蒼宇皇朝。」
軒轅緋默然無語,喉嚨像是被人掐住般,甚至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原來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讓她苟延殘喘至今,是因為她體內護城聖女的血液,而今天當南蠻出現了另外一個更適當的正主,他們就決定不再需要她了,因為她體內的另外一半血統,是人人憎惡、屬於軒轅無極殘暴而污穢的血液!
原本溫潤如玉的面頰變成鐵灰般死寂的顏色,軒轅緋痛苦地閉上雙眼,想哭、也想狂笑,但發現自己已經疲倦到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朱雀烙印。子承父劫、魂斷蘇城』,這句預言是所有人夜視星象得到的結論,你的命星注定殞落蘇城,雖然你是我教養多年的孩子,但很抱歉,我確實無能為力。」
「既然早已算出我的死劫,那麼當初又何必教養我?」軒轅緋僵硬地抬眼,璀璨的黑瞳已經化為失色的寶石,空空洞洞、淒然得讓人害怕。
倘若自己無論如何都難逃死劫,為何不在自己仍是嬰孩時就殺了她而不該讓她擁有自己的意識、擁有想要依附某人的情感,甚至在認定了昕師父是自己生命中唯一重要的親人之後,再無情地告訴她這一切……
「每個人來世間一遭都有其目的,我此生存在的目的就是輔佐南蠻之主,這是我的命運,而我只是依循命運的軌道。」厲昕直視她哀淒的容顏,給予她最後致命的一擊。
「在南蠻正主出現之前,你的確是南蠻所需要的人……但現在,我有了真正必須守護的對象。」
最熟悉溫柔的聲音霎時化成了最鋒利的刀刃,狠狠刺穿了她毫無防備的心,彷彿再也無法承受更多,她雙眼一閉,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由於意識已經昏迷,所以她完全不知道在身軀即將碰到冷硬的地面時,一個身影迅速地來到她的身邊,穩穩地接過她的身子。
「你這招殺人不見血的功夫,確實讓我大開眼界。」厲邪輕蔑地扯動嘴角,將昏迷的軒轅緋緊緊攬在懷中。
「你要帶她上哪兒去?」厲昕無視於對方的嘲諷,依舊維持他平靜淡漠的姿態。「別忘了我們的使命。」
「我說過,我回蘇城只是為了緋,其他人的生死,完全與我無關。」厲邪冷冷地開口,將軒轅緋一把抱起,毫無依戀地踩著大步離去。
望著他離去的倔傲身影,厲昕輕歎一口氣,轉身時,遇上了從另一方向走出的璃姬,她臉上的表情依然婉約,語氣卻隱藏著憂慮。
「讓他們離開妥當嗎?」她不確定地問。雖然說軒轅緋注定得喪命,但是一旦她離開了蘇城,行蹤就難以掌握了。
「無所謂,他會回來的。」厲昕無所謂地揮揮手,彷彿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般篤定。
命運之輪啟動了,兩條原本平行的命運如今意外地糾纏在一起,連帶牽動了夜空中的星辰,以一種微不可察的速度慢慢改變著,至於是吉、是兇,就不是他能預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