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要思慮周密嘛!」路羽晨撫著額頭,不服氣地反駁。
「太過小心反而容易流於優柔寡斷。」唐毅反身斜靠著桌沿,修長的雙腿交疊著,手撐在身側。
低沉渾厚的語調另有所指,但他不敢抱著她會因此而開竅的冀望,果然,遲鈍的她絲毫沒有聽出任何的弦外之音。
「你怎麼懂得會計?」路羽晨忽然憶起這個方才被打斷的疑問,開口逼問道。面對唐毅居高臨下的劣勢,她只能仰首看他。
「阿姨沒告訴你?」唐毅一挑眉,眼中透著似笑非笑的光芒。
「沒有。」路羽晨頭搖得像波浪鼓,緊緊抓住唐毅的衣擺,防備地盯著他。「別想逃,快說!」
「大學時,會計系的課程我旁聽了四年,在畢業專題中,我寫了一套會計軟體,不僅以第一高分過關,還被一家廠商買走版權。」唐毅輕鬆說道,俯低身子看她。「我的車、我的學費、生活費全是靠著版稅賺來的,你完全不知道嗎?」為了更深的會計知識,他甚至到補習班上課。
路羽晨搖了搖頭,表示一無所知。
「我還以為車是叔叔買給你的呢!」自己當了二十六年的米蟲,直到現在還在跟家裡伸手要錢……在如此優秀的他面前,路羽晨突然覺得自慚形穢。
「從大學畢業後,我就不再跟家裡拿過一分錢了。」唐毅低聲道。這是他用來證明他已成長的方式之一。
他所寫的那套會計軟體在中小企業間起了不錯的迴響,許多企業都爭相約聘他為軟體顧問,針對各家公司需求不同更改程式,造成他銀行存款節節上升,每月的所得並不亞於一個主管階級的上班族。
「我好慚愧,都一直不思長進,成為家裡的負擔。」路羽晨問道,雙手扭絞著。或許在唐毅眼中,她只是一個敗家的拖油瓶罷了。
「你從不是個負擔,至少對我而言自是如此。」唐毅輕輕握住她的手,給予安慰,但仍有句話他沒有說出口:她的存在,是促使他努力成長的原動力。
"那為什麼這些年來你都在躲著我,我做錯了什麼?」路羽晨抬頭望他,鼓起勇氣,將埋藏多年的疑問提出。
她的問題讓氣氛頓時凝窒,四目在空中交會,唐毅發覺,她那雙急欲求解的晶亮瞳眸,竟明耀得讓他無法正視……
「如我方纔所說,你多慮了。」唐毅別過頭,避重就輕地虛應道。現在還不是時候,還不是讓她明白的時候。「時間晚了,我回房休息了。」
「毅,你還在怪我媽媽嗎?」路羽晨見他手已握上門把,另一個梗介多年的問題脫口而出。
她知道,唐毅對於父母的再婚,是持反對意見的。但這個問題過於禁忌,她一直不敢提起,所以,現在唐毅心裡怎麼想的,她完全不知道。而他拒絕接受家裡的經濟,是不是他用來反抗這場婚姻的另一種語言呢?
「你真的多慮了。」唐毅回頭,朝她露出和煦的笑。這次他的眼神,帶著坦然與真摯。
離婚是由他母親提出的,因為她渴望擺脫家庭的束縛。母親談分離在先,父親認識褚尚楨在後,從來沒有所謂第三者橫刀奪愛的事情發生,一切傳聞都是為了賺取他人同情,而一直扮演弱勢角色的母親是自導自演者。
這個結論,在他心情平靜、不再以憤恨不平的眼光看這場婚姻時,將事情細細想過後,就已明瞭釋然。
至於他對話尚幀保持距離的疏離態度,完全是因為冷漠的個性使然。早在多年前,他就再也不對褚尚楨報以仇恨的眼光了。
「明天還要考試,早點睡吧!」唐毅拉開門把,對她溫柔一笑,走出了房間。
在擺脫了期考的壓力後,一個秋高氣爽的星期假日,涼風徐徐,萬里無雲。大清早的,就有一部一二五CC的重型機車停在門口,上頭坐著身著T恤、吊帶牛仔短褲,外罩一件襯衫的路羽晨。
帶著一頂全罩安全帽的她掀起護面,拍拍後座對站在門口的唐毅笑喊:「上來吧!
一樣衣著輕便的唐毅雙手在胸前交疊,站在門口,定定地看了興致勃勃的路羽晨一眼,心口猛然一緊。看她的動作,敢情是想載他下山?
「快點啊,不然上山的人潮一來,搞不好連騎車都下不了山了。」路羽晨催促著,俏臉上佈滿了小學生出遊般的興奮神情。
星期假日一到,山下的人兒一窩蜂地往陽明山上衝,他們反而打算離開依山的住所,到傍水的淡水去體驗一下不一樣的風情。當然,為了避免塞車敗了玩興,她特地借了輛重型機車,打算一路狂飆下山。
「毅!還要搭捷運的,你快一點嘛!"看到唐毅還一動不動地杵在門口看她時,路羽晨不禁發嗔,安全帽下的粉嫩小臉早已問得香汗淋漓了。
「我騎。」唐毅緩緩舉步走近,握住把手示意她將俏臀後挪。
「我要騎!」沒想到路羽展卻一臉不從地緊霸住車頭,堅決不讓他搶走寶座。
「我身高一八0,你身高一六三,再加上這輛重型機車的重量,你怎麼騎?」唐毅列舉實情,開始動之以理。最讓他擔心的是彎曲的山路,要是她一個控制不穩……天!他想都不敢想。
「我的技術很好的,別擔心!」趴在車頭的路羽晨依然不為所動,執意掌握駕駛權。「我……我不敢讓人家載啦!」
「你不信任我?」唐毅曲起食指輕敲她的安全帽,輕聲問道。
「這不關信不信任的問題……」路羽晨抬頭還待辯解,在望進唐毅眸子裡的堅持時,她乖乖地讓出了座位。「算了,不過待會兒你可別後悔哦!」每次和唐毅對峙,她永遠只有俯首稱臣的分。
「別懊惱,坐後座既不用花費體力心思,又可沿途欣賞風景,有什麼不好?」在看到她一臉不情不願的模樣時,唐毅口中安慰著,舉出一連串好處企圖平撫她忿忿不平的情緒,但他迅速坐上駕駛座的動作卻與語意相反,深怕不甘心的她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