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涼得很舒服,你不來嗎?」察覺他不在身邊,朝霧回頭喚道。
「等你弄好我再過去。」谷允臣笑著應道,望著她的眼神裡帶著淡淡的寵溺。
他在顧慮她嗎?瞥見自己光裸的臂膀,朝霧臉一紅,連忙將捲至肩處的衣袖放下。「好了,你可以過來了。」
谷允臣含笑走近,掬水洗臉,當他正想用袖子一抹了事時,眼前卻多了條手絹。他微怔,抬頭看她。
「拿去。」見他遲遲不接,朝霧直接將手絹塞進他的大掌,頭也不回地朝後頭的大石走去。
她對他真是愈來愈友善了。谷允臣微微一笑,拭過後又在潭水中洗淨,才遞還給她。「多謝了。」他在她身邊坐下,悠閒地看向彩霞倒映在池潭裡的顏色。
朝霧接過,將手絹披晾在大石上,悄悄地覷了他一眼。他的眸光因遠望而深邃,柔和的暮色灑落他冷俊的側臉,隱隱帶著一抹攝人心魄的吸引力。她心頭猛地一悸,連忙斂回目光。一路上有他的打點和照料,前進的速度快了許多,才又過了兩天的光景,已可感受到微冷的寒意,她知道,位處北方的祁山近了。
難道,她擺明了是個災禍召集源嗎?朝霧咬唇,屈起雙膝抱著,將眼神也轉向了池潭。像之前,只要是她堅持己見的事,最後都是以狼狽收場;可只要她乖乖地依他的意見去做,沒和他有所衝突,一切就都安然無恙。
不公平,不是嗎?朝霧無奈地低低歎了口氣。她也是很認真在決定事情的,可老天偏偏讓她這麼倒霉。
「怎麼了?」沒忽略那細微的歎息,谷允臣側首看她。
「沒有。」朝霧搖頭,她可沒臉當著他的面承認自己是個製造麻煩的高手。「我們來不來得及在天黑前抵達下一個城鎮?」今日晌午時,他們曾路經一座城鎮,因時間尚早,在用過飯和添購了御寒的披風之後,他們又離開繼續趕路,不曾稍加停留。而剛剛在道上,冷冷清清的,離下一個城鎮似乎還有些距離。
「看樣子是趕不到了。」心裡估量了下,谷允臣搖頭。若勉強趕路,抵達城鎮時,客棧也早已閉店休息。「不過,剛剛路上有經過幾戶農家,向他們借宿一晚應該不是問題。」
「還要走回頭路?」聞言,朝霧眉頭蹙了起來。
「總比露宿好吧?」谷允臣一笑,轉身朝繫馬的樹走去。「該出發了,否則天黑才去敲人家的門,他們可能不敢讓我們留宿。」
可是……看到農家至少是半個時辰前的事了。沒將他的話聽進耳裡,朝霧坐在大石上,思忖半晌,心理已有了定論。「今天在鎮上不是買了披風嗎?露宿也無所謂。」
她又在打什麼主意了?谷允臣回頭看她。「披風是因為天氣變冷而買的,不是為了露宿。」
「一物多用不是更好?」朝霧笑道,得意地微仰下顎。「不然,我們來回所浪費的時間,可以讓我們多走好一段路呢!」
「你不怕又遇上山賊?」谷允臣擰眉。從路程開始到現在,她為了節省時間,遭遇了多少事?那次在樹林露宿的經驗,甚至差點讓他們丟了性命。
「有你在啊!」堅定地搖了搖頭,朝霧爛漫一笑。「這次我不會綁你的手了,而且我們可以一開始就睡樹上,很難被發現的。」
仗著他的守護,她似乎變得更勇敢了,那樣的恐怖經歷竟然嚇不了她?谷允臣有些啼笑皆非,她對危險的認知未免也太奇特了些。
「你真的確定不借住農家嗎?」怕她只是一時興起,他不厭其煩地又問了一次。
「不、要!」朝霧非常用力地搖頭,嗤哼道。「這種偏僻地方的民風更為保守,看到我們孤男寡女的,誰曉得會不會又惹來像那天掌櫃那種非議的眼光?」
他才怕繼續獨處下去,他會忍不住做出讓人非議的事!谷允臣低歎口氣。日間的倚偎已夠他受了,想到得擁著她熬過漫漫長夜的折磨,他就忍不住想撫額呻吟。
看出他的為難,朝霧笑容微斂,徵詢地看向他。「你覺得這主意不好?」有過連番的教訓,她不敢再一意孤行。
他能說出不好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心猿意馬嗎?沒將內心的情緒表露出來,谷允臣淡淡一笑。「不打緊,就依你所說的吧!」
「那、那、那——」朝霧又揚起燦爛的笑,靈動的大眼眨呀眨的。「我想……在這兒淨身可不可以?」她指向眼前的潭水。一路上風塵僕僕的,光是洗臉怎麼夠呢?
沒料到有此一問,腦海中突然浮現她有若出水芙蓉的旖旎畫面,全身血液在霎時間迅速奔騰了起來。她到底要考驗他的定力到什麼地步?
偏偏她純真到不明白這會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
「不可以。」將竄動的慾望壓下,他一口拒絕,嗓音卻不自覺地變得暗啞。
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凶?她說的又不是什麼過分的提議。朝霧嘟起了唇。「可是全身都是沙塵很難受,你不也是嗎?」
她又怎知有些事比全身沙塵更讓人難受?谷允臣擰眉,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只能無奈地低歎口氣,降服在她的純真之下。
「我到樹叢外等你,水很涼別待太久,若有什麼事再叫我。」他叮嚀,不等她回答,就逕自撥開樹叢走了出去。
倚著樹幹,看著頭頂上的葉叢,谷允臣強迫自己別去想在水潭發生的事,可沒多久,水聲隱隱傳來,他倏地喉頭一緊,一股燥熱難以抑制地直竄而上。
早知道一開始就不隱瞞自己的身份,也不會落得現在這種只能聞聲興歎的地步。但若不隱瞞身份,依她對谷允臣的惡劣印象,怕是連共行的機會都不可能。谷允臣搖了搖頭,自嘲地揚起了唇角。
在和她相遇之前,他完全沒料到司徒誠的女兒竟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那時會定下這門親事,一方面因為尊長時常叨念,一方面也因為媒人和司徒誠極力遊說,雖然司徒誠的為人眾所垢病,但他多年所打下的廣大人脈,卻也成了極大的吸引;加上媒人間對司徒朝霧的評價也不錯,於是,這場完全建構在利益之上的婚姻就此定案。